金丰寨(一)
书迷正在阅读:田雪堕落记、用我的身体无限吞食、危险过界、末日:捡来的小可爱身娇体软勾人心、被宠物狗扑到后(高H)、(all夏)咒灵cao使喂养守则、【笛方】红豆花开、尺之璧、九碗百万同人计划、桃花都吹落
天上挂着一轮白月。 那日正是七月十五。 银色月光洒满山头,宛如波光粼粼的镜面。 山头上玄色细丝漫然铺开,似杂草似枝丫。 一抹黑影踏着月光而来,踩在玄丝构成的小径上。 那人后背上挂着一把月牙似的镰刀。 “咔嚓,咔嚓。” 远处不断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咔嚓,嘎吱,嘎吱。” 声音越来越近。 “月儿,你听这像不像村子东头的王屠夫在剁……” 稚嫩的话音还剩下半截儿,手腕倏地被旁边的少女一把捏住,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平日里对她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永远都是笑语盈盈的jiejie,此时双眼充满血丝,颤抖着捂住她的唇。 小姑娘红了眼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那味道,月儿从猪rou摊子上闻到过。 “啪嗒。” 不知名的液体黏在窗框上,巨大的黑影倏地穿过银白的月光,一闪而过。 二人屏住呼吸,静默地,缓缓后撤。 月儿抱紧meimei,伺机打开柜子—— 吱呀一声,门像按上了弹簧一样,唰的一下被弹开。 来不及了! 月儿瞬息间把meimei藏好,手轻轻合上柜门,自己屏住呼吸一个转身滚到床下。 若是平常,月儿肯定会认为是风干的好事。 可是现在,她确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了。 在黑暗中,月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眼看着一双赤足踩着泥水忽然出现在床头。 晨曦微明,凉意沁入心脾,月儿手脚冰凉。 大着胆子把窝在柜子里熟睡的meimei搬到床上,她挽起袖子,准备去厨房煮两碗白粥压压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强烈的不安促使她决定一会儿要去拜访隔壁的王大娘好做个伴。 毕竟姐妹二人无亲无故,月儿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村子里寂静得出奇。 月儿有些奇怪,公鸡原本早早就该开始打鸣的。 风携着冷意滚滚而来,她抱着肩一路小跑到了厨房,推开门。 右手取灶台上的碗的霎那间,一个晃神,碗脱了手滚落在地,转眼间四分五裂。 月儿手腕处感到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正划过她的皮肤。 不同于刀刃这种死物带来的恐惧,她感受手腕处冒出的液体想要迫切的离她而去。 这种感觉逐渐弥漫到全身。 月儿瞪大双眼,整个人僵硬地倒向地面,脑袋正正好磕在门槛上。 “滴答,滴答——” 地面上一抹抹鲜红绽放,逐渐汇成一片。 月儿抬起手臂,手臂像千钧那么重,离开地面一寸就被压制地无法动弹。 一道影子静悄悄地从房檐处闪现到地面,轮廓逐渐变成一个巨人般大小的男子身型。 那影子似乎有很多个脑袋,妖娆地扭动腰身。 月儿定了定神,仔细辨认。 她一定是幻听了,居然听到那怪物口吐出了人言。 似在唱戏。 “当年真是戏,今日戏如真。” “终是晓蝶梦浮生,白月再临晦朔,终究,万里可期——” 远处炊烟袅袅,野火村院子里的杨树梢上有鸟雀停留,鸟鸣声不止。 破败的门框前有潺潺流淌的鲜血铺展开来。 * 青天白日,天上挂着一抹弯月。 月亮若隐若现,似乎要如雪化掉。 苍天之下,中州远郊正在忙碌着生计的众人,对此视而不见,亦不觉惊奇。 “卖包子嘞——” “大娘,买几个吧,猪rou大葱的。” 小贩笑嘻嘻地一边流畅地递包子,一边同旁边晒太阳的聊天。 距离野火村不远的中州一带最近热闹的紧,八卦中的头条当属“中元节撞鬼记”。 “听说了吧,河东孟家这回遇上硬茬子了。” “这怎么能没听说,好家伙这运气。中元节,他们家这小姐八百年不出一次门儿,据算命的说这姑娘十六岁前有灾,不让出去。没想到祭祖这都能惹上事儿。” “这谁能想到。金丰寨那位二当家,谁遇到都得溜,船上弹琵琶那几位,谁掷千金都不在乎,独独看着他绕着走。” “要我说孟家就应该硬气一点。” “这不就是因为太硬气扇了人家一巴掌才惹上事儿嘛。那可不是单纯的寨子。不过我听说第二天,那位二当家的就中邪了。” “听说了,怎么能没听说,据说成了活死人?” “你说,是不是孟家祖上显灵。” “显灵?显灵就应该把整个寨子端了,他这显灵倒把人闺女搭进去了。” “这倒是没听说,这是怎么个说法?” “金丰寨大当家,当机立断,前几日就派人孟家姑娘劫走了。” “绑票?!” “这你还猜不到,冲喜啊。” “把人抢回去做了压寨夫人?好家伙,这事儿闹得。这姑娘怎么不跑啊。” “跑不跑的,这种事儿谁家里都得捂着。” “哎,你怎么走了?” “戏班整天唱神神鬼鬼的,又整了出新戏讲十年前那档子事儿,我家娃非要跑去看,我得拦着点儿他!” “等等,多拿几个包子走——” 小贩抬头望天,看着那日薄西山,愈加透明的月亮。 “说起来,都十年了。” 十年前,一夜之间野火村半数村民消失,幸存的村民走的走,散的散,整个村子从此被写进历史,成了传说中被诅咒的禁地。此等诡谲之地,再无人踏足,史称白月之乱。 他眨眨眼睛,稍稍疑惑了些,眼瞧着月亮从眼中的画面上消失。 他“咦”了一声,但没惊讶太久,就又弯下腰蒸包子去了。 白月禁制在斗转星移中悄然解开。 小贩刚摆上一屉刚熟的包子,回过头看着站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两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屉包子。 生怕他生抢硬夺,赶忙把包子挪到了身侧,没好气地问道:“要几个?” 老头颤颤巍巍地道:“俩就够了。” 他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她。 那表情真真是像这辈子没吃过热乎包子似的。 小贩目送老人离开包子摊,一下子松了口气。 老人布满皱纹的双手优雅地捧着热乎包子。 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着。 虽然动作不甚流畅,亦有种莫名的柔和,嗯,柔和。 眼神中迸射出的狂热毋庸置疑。 一整个狼吞虎咽,显得这个rou包子极其的鲜美。 那rou汁化在嘴里的感觉,可太棒了。 ——就是有点烫嘴。 老人缓了缓神,享受着平静的日子。 起身又摸摸身上,搜遍了全身也仅存的剩余两枚铜钱,他捏着铜钱。 思考着一会儿买一串冰糖葫芦是去东市还是西市。 一想到那酸甜劲儿,就忍不住流口水。 就是不知道这牙齿还吃不吃得消。 老人一边思考,一边扶着墙走过墙角,怎料却得一阵天旋地转。 巷子幽深,无甚人烟。 正好路过一对结伴而行的书生,二人吓得一哆嗦,手里刚买的书卷掉落满地。 然而,这天上地下,目睹事件的还有一人。 不,确切的说是一鬼。 一个半透明身影浮在空中,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正是刚刚从老人的身躯中被强行踹回真身的某鬼。 是的。 ——买包子的是她。 ——吃包子的是她。 月儿摇摇头。 “果然,只能支撑这么久吗。” 作为一个不想成为恶鬼的孤魂野鬼。 月儿只能通过和人进行交易的形式来换取躯体的使用权。 并合理合法合良心地吸食一点阳气。 她替老人饱餐一顿,他实现她短暂作为人类活下去的愿望。 月儿吃到了久违的美味的包子,这就够了,她很知足。 月儿飘在原地转着圈,等着事情都尘埃落地之后才离开,这才漫无目的地上了山。 天气挺好,适合飘着。 飘累了,她在山上找到个凉亭。 月儿飘上去歇着,看着夕阳西下。 甚是好看。 好看到竟然让她睡着了。 * 月儿在凉亭上醒来时,天在下雨。 雨淋了她满脸,凄凄惨惨戚戚。 下面有个姑娘,姑娘在哭。 泪流了她满面,凄凄惨惨戚戚。 姑娘性柳,名——不知。只知道她姓柳。 她醉的不省人事,哭哭啼啼,哭得月儿耳朵都要废了。 月儿半个身子吊下来,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探—— 哟,此人乃将死之躯。 再她看着这身子,年轻又貌美,跟她自己有的一拼。 真是可惜。 这等好差事可不等人的。 “姑娘,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姑娘已然穷途末路,便依了她。 姑娘通透,只要她跟家里报个信就算完。 月儿应了。 三两句过后,姑娘便一梦不醒。 于是月儿趁着尸身未凉,借尸还了魂。 她依稀记得姑娘的三言两语,便启程出发去中州城办差事了。 太阳太毒,照的她小腿骨脆了些,有点子回不过弯儿。 月儿又是毫无准备,身上身无分文,走到野火村附近的山上便有点累。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阴凉地,一边捶着腰,一边把自己埋起来,准备歇息片刻。 * 野火村旁,一对青年男女正在跋山涉水。 山坡上,美人儿身披凤冠霞帔,一路东倒西歪,长途跋涉力气渐失。足下皮开rou绽,恰巧附近有一块巨石,正适合二人歇脚,女子霎那间大喜过望,跛着脚奔了过去。刚走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定睛仔细一看,草里面竟然藏了个人。那是一名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眉眼间透着些许愁容的年轻女子。 就是——看着不像个活人。 …… “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山匪们前脚还在喝着喜酒,酒劲儿还没过,就被踢出来找人。 昏昏沉沉中一听寻得人还是素未谋面的新娘子,须臾间酒醒了大半。 众人皆叹还有这事儿? 山路难走,山匪们呜呼哀哉,半天后终于寻到了人影,呼哧带喘地往前狂奔。 “跟着老大没前途,喝酒吃rou轮不到我,苦活累活一个没跑。” “为了给个半死不活的人找个媳妇儿这么大费周章,老子还没讨上媳妇呢。” “男的往林子里跑了!快追!” “哎哎哎,别追了,有这女的在这儿就行了,你忘了这地方不吉利,别把自己搭里。” 众人皆停了脚步,打死也不再走。 “不对,二狗,你看这女的是不是没气儿了!” “怎么会,昨天还活蹦乱跳,是她么?” “这衣服我认识!就是孟姑娘——” “奶奶的,怎么还死了呢,死了不值钱!还打算领赏再去赌上一把。” “别说那么多了,咱拿钱干事儿,回去吧。” “我去找口棺材。” …… 月儿是被颠醒的。 周围一片漆黑,周遭棱角分明,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木香,那香有点刺鼻。 她又被装进了棺材。 月儿叹了口气,休息前明明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又把她翻出来了。 抬手正欲推开棺材板,没推开。 她这才仔细一瞧,原来上面正正当当贴着一道黄符。 月儿只好作罢,出于礼貌敲了敲棺材板,安静地等人来掀它。 “二狗,你听,好像棺材里面有声音。” “哪有,鬼老子都不怕。” “你听,真的有。” 二人又待了片刻,真的从棺木中传来了咚咚两声,对视一眼。 “我王二狗从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走跟我去看看!剩下的留在原地!” 叫做二狗的山匪一只手拽着旁边被吓傻的一两,一只手放在刀柄上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棺材。 又是咚咚两声。 俩人紧蹙眉头对视一眼,多年培养出的默契令二人同时颤颤巍巍地抽出大刀,退后了一步。 二狗强装镇定,作势举起大刀,“哪个孙子在装神弄鬼!快给爷爷滚出来!” 一两随声附和,“劝你赶紧出来,我们金丰寨寨主英明神武,管你是人是鬼敢跟我们金丰寨作对就扒了你的皮!你生是金丰寨的人,死是金丰寨的死人,既然嫁给了我们二寨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在下边儿也够你花一辈子了!二寨主不会亏待你的!” 安静中只剩麻雀叽叽喳喳。 二狗再一拍一两肩膀,“继续,大点声!” 一两哭丧着脸,“哥!” 二狗道:“回去给你留着酒,快点儿!” “棺材里面的人你听着!劝你赶紧出来,我们金丰寨寨主英明神武,管你是人是鬼敢跟我们金丰寨作对就扒了你的皮!你生是金丰寨的人,死是金丰寨的死人,既然嫁给了我们二寨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在下边儿也够你花一辈子了!二寨主不会亏待你的!” 无人回应。 月儿在箱子里只听到了什么人在鬼叫。 掏了掏耳朵,听了几个词儿,还是没听清。 二狗面露不耐,在后面用力一踹,钱一两整个人如同一柄利剑飞了出去,棺材被撞开了一个缝隙。 月儿看到了一丝光线从上方照了下来,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棺材的缝隙中悄然出现一只苍白的手,晃了晃。 “咣当——” 钱一两手里的刀撞到石头,直直地插在草里,人滚到了石头旁借力晕了过去。 二狗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从棺材中露出来半个身子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垂腰,气质温婉却面色惨白,与红色喜服渲染出的华丽形成鲜明对比。 乌黑的眸子左右扫了一圈。 “诈、诈尸!快跑!!” 众人闻声色变,两三息之后跑了十之五六。 月儿环顾四方,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甩了甩手腕。 眼神顺着延伸到自己身上的穿着,一愣。 稀奇地自顾自打量了一番。 好不容易还了魂,为了逃避该死的太阳寻了块巨石休养生息。 就短短睡了一觉,谁给她衣服换了。 还是凤冠霞帔? 月儿活动了下嘴角。 二狗脸色苍白,浑身湿透。 月儿一双明眸转向二狗,唇瓣微启,“你刚才说——我是金丰寨的人?” 二狗的嘴像被封的紧紧的,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月儿把腿从棺材中薅出来。 “刚才隔着木板听不太清。”一顿,“难道你不是来请我回去的吗?” 月儿微微一笑。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