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篇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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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馆中过年的人数定了下来,既然是要一同守岁,冯权想着买些小礼物,等着皇甫从医馆抽了身才一同到了长街。 一听到冯权说要给医馆众人买礼物,皇甫登时就面色不虞,冯权撇他一眼。 拈酸吃醋也要有个限度。 皇甫委屈巴巴,冯权一脸嫌弃。 “给他们有什么好买的,你都做了那么多……”皇甫不满的抱怨着,突然噤了声,一把将正在挑东西的冯权拽到了身前,指着不远处,冯权定神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是方迁。” 那在路边兴致勃勃四处张望的青年,正是叫他们二人忧心不已的方迁。 “不是被胡家关起来了么?”冯权低声问着,皇甫也不太清楚这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要……”皇甫以手比刀轻轻切了一下,示意是否需要趁机下手以绝后患,冯权看向了路边笑颜明媚的青年,最终摇了摇头。“为什么?”皇甫不解。 冯权指了指一直跟在青年身后的另一人,那人他们也是见过一面的。 胡家长子胡骏。 他虽然参不透胡骏的心思,但是看那方迁的模样,仿佛瞧见了皇甫开怀的笑脸,心里便有些了然了,先前他们曾偷看过一次,那时他便怀疑方迁是不是对胡骏有了旁的念想,如今看来,所差不多。 而方迁对他们若无威胁,是生是死也不太重要。 若非必要,谁会愿意手沾鲜血呢。 “你别看了。”皇甫瞧着冯权满眼盯着方迁,心头有些吃味,那方迁可不是个丑的,“你不是要买东西么,买完快些回去了。” “你可真是变化无常的,前一秒还嫌我给旁人买东西,这会儿又催个不停。” “不然呢,看人家长得好看你就一直盯着看,荒yin。” 冯权实在不知这好色鬼的嫉妒心从何而起,“一夜五六次的人也有脸说别人荒yin。” 皇甫闻言,忽地掩嘴笑了起来,冯权气极而笑,掐他手臂,皇甫不轻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凑在他耳边低笑,“好久都不荒yin了……” 真是没法子跟他生气。冯权撇嘴,甩开他往路边的一家店铺走去,皇甫连忙喜笑颜开地跟上去,没皮没脸地撒娇,“买了东西回去总能挂上了吧。” 冯权自然知道他惦记什么,这些日子总提,笑得很是无奈,“挂吧挂吧,你都挂上。” 不过,在屋子里挂上了之前写好的桃木板,还真的喜庆了不少,就是【德】【吉】后面跟着双喜,总感觉怪怪的。“好看么?”皇甫偷偷走到了冯权身后,一把拥住了他的身子。 “嗯。”冯权轻笑,“好看。” 有了年节的味道。 冯权自在的靠在皇甫肩上,待他们回到临洮,有太多事需要处理,只怕短时间内不会有这样清闲的时光了。不过,他们还有长长,长长的一生呢…… 冯权忽地浅笑一声,皇甫低头看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心。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想那二十年后的酒呢。” “不然多埋些,三十年后,四十年后,都能喝得到。” “好啊,最好埋上能喝一辈子的。” 皇甫撇嘴,随口揶揄,“八九十的老头还敢喝酒的么?” 冯权突然眉眼一软,握着他的手,“会的,你酿的酒我都会喝的。你也要好好的学医,别到时我都起不来床,只能靠你喂酒了。” “没事,就算是八九十岁了,我也照样抱得动你。” 两人相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转眼明日便是正日,医馆早起仍接诊了不少病人,午后陆陆续续的送走了病人后,才让众人休假去洗沐换衣。宋先生将在家中早已等不及的宋英接了过来,着手布置了祭礼最后的一些事务,宋英则是扯着留在医馆中的何医工几人去挂桃木板。 “你为什么不夸我的衣服啊?”受了医工们一通马屁的小皮猴宋英飘飘然的提着灯笼,打算找宋先生去给她点灯,路过了彭飞面前,却见彭飞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得停下询问。 彭飞低头看着她,有些不懂这小娘子又怎么了,喏喏的不敢说话。 小皮猴不满的撅着嘴,“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跑去前堂喊宋先生去了。 彭飞站在原地沉默,他笨嘴拙舌的,又不会哄人,宋英自然不喜欢他,也是,会有什么人喜欢这么迟钝又蠢笨的人呢……彭飞下意识握住了袖子,却忽地舒展了眉头,这件新衣…他还是头一次穿到正旦的新衣…往年都是在乞丐窝里艰难度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会有什么人给他买新衣呢…… 何医工拎着六个红灯笼往前堂走去,瞧着彭飞站在廊下发愣,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彭飞回过神来,见是何医工连连摇头,“没有。” 何医工狐疑地看着彭飞,他多少清楚这孩子心思复杂,不免时刻观察着,但人家既不愿说,他也不好追问,只是随手将灯笼扔给了彭飞两个,“走了,挂灯笼去。” “啊?”彭飞一怔,“啊。”挂灯笼……彭飞垂首,“好。” 到了屋外,何医工架好了木梯,却迟疑了起来,他自那次从库房的绳梯上摔下来,就多少有点阴影,不太想上去……一回头便瞧见彭飞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见他回头便慌忙低头,“你会挂么?” “不,不会。”彭飞喏喏道。 何医工叹气,抬头看了一眼木梯,“挺好挂的,你试试。” 都这样说了,彭飞也不好再拒绝,毕竟何医工从未要他正经帮过什么忙,这还是头一次,停顿了片刻,彭飞才小心的撩起了新衣的下袍,扶着梯子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高还是有些高的,何医工一手扶住木梯,一手拿起了灯笼递给他,彭飞扭身接过,毫不费力地挂在房檐下的铜钩上。 何医工见他身子半悬在空,有些担心,便随口提醒他,“小心些。”彭飞看着眼前殷红的灯笼,突然感觉一股暖意拂上心头,低低的应了一声,连忙将手里的灯笼挂好,“都挂完了,你下来吧。”彭飞应声,慢慢地从木梯上下来,生怕木梯上的哪个尖刺划到他的新衣。 “没事了,你去歇着吧。”何医工收好了梯子,打算去忙别的,彭飞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但这样闲闲无事也不由得有些失意,何医工瞥了他一眼,便道,“对了,库房里有药材要归置一下,你同我去吧。” 彭飞顿时大喜过望,“好!”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低下了头,抿着嘴笑了。 日暮时分,街上已无行人,安故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医馆之中送走了最后一个抓药的客人便也关上了大门,只留了后院的侧门。因皇甫回小院洗漱去了,宋英那小皮猴在医馆里闹腾了一下午,宋先生不许她出门,便安排彭飞照看。宋英几次要从侧门跑出去,都被彭飞堵了回去。 宋英看着这个又木讷又讨厌的少年气的不行,随手抓了院子墙角的积雪团了雪球丢他。 彭飞生怕被她弄脏了衣服,只得四处躲她,却没想到宋英反而更加来劲,同彭飞追追赶赶的足有小半个时辰,还是宋先生看到后生了气将小皮猴抓回了厢房闭门思过,彭飞这才逃离了魔爪。 彭飞身上的新衣被雪球咂脏了,东一片西一片的,只觉得无比rou痛,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生闷气。 皇甫和冯权从侧门进到后院,就瞧着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便过去瞧了瞧。皇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冯权,走到了那人影后面,提起灯笼一照,见是彭飞,才缓缓地松了口气,奇怪的看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彭飞看着两人,顿时有点小难过,嘟嘟囔囔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皇甫苦笑,宋英这小妮子应该只是觉得终于有人肯跟她玩闹,才会逮着彭飞一通追,就是可惜了这身新衣裳了。“你不敢的话,我去说,让宋先生赔你一身新的。”皇甫提议,彭飞垂首,似乎并不情愿,皇甫暗自叹气,他也不明白彭飞的心思。 旁边一直都未说话的冯权却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彭飞的新衣,霞衣的掌事曾向他介绍过很多各式各样的花纹样式,他看了不少,多少记了一些,彭飞的这一身不是店中成衣会用的花纹,很是别致,应当是专人定做的,宋先生虽说肯定会给这些少年准备新衣,但也不至于每个人都定做的,便凑在皇甫耳边问了问这衣服的来历。 皇甫倒也清楚是何医工送的,冯权提议不如让送衣的人来处理,皇甫觉得有理,转身去寻了何医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说,便牵起冯权走开了。 最后也不知何医工同彭飞说了什么,总之是将人哄好了。 小厨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忙碌的人,皇甫懒得去凑热闹便同冯权跟着宋先生准备酉时初刻的祭祀。 宋先生看着皇甫的重衣默默赞叹,这庄郎君也是真的舍得花钱,不过,皇甫能得到这样的重视,也是一桩好事。 “让宋英出来吧。”皇甫说着。 宋先生顿时又有些气,这孩子是越发的不像话,再怎么爱玩,也不能欺负别人,总也说不听。“该让她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那次被抓走我就想着关她几个月,若不是老夫人,也不会那么早就将她放出来,我是不想什么都拘着她,但也不能没了规矩。” 宋先生都这么说了,皇甫自然也不好再求情。 祭祀还要等好久,又忙碌着,皇甫没过多长时间便饿了,可医馆不比家里还备着点心,祭祀用的东西也不能吃,皇甫左转右转的愣是没找到能入口的,随手能拿起来的不是药材就是药材。 “你是怎么了?”冯权端着一盘果子正要送到宋先生那边去,便瞧见皇甫像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转。 皇甫顺手接过了果盘,低声抱怨着,“饿了。” 冯权咧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皇甫一向胃口好,就怕他饿着,便带了点rou脯干,给皇甫喂了两块。“还吃么?”冯权问着,皇甫连连点头,这么点东西还不够给他塞牙缝的。皇甫一连吃了小半包才堪堪停下,毕竟只是垫垫,吃这东西吃饱了可不成,他还等着吃年夜饭的。 “你不饿么?”皇甫舔了舔嘴边的rou渣,冯权摇头,拿了帕子给他擦嘴,所谓饱暖思yin欲,皇甫顿时有点馋别的,嘿嘿的笑了,“能不能亲一个?”冯权闻言一愣,笑眯眯的踹了他一脚,一把抢过了果盘,毫不留情的转身走了。 临近酉时,宋先生才去了一趟厢房,把眼泪汪汪的宋英哄了哄,将人带了出来,这一次闭门思过似乎是有效果的,起码祭祀的过程中,以往总爱调皮捣蛋的小皮猴竟然乖巧听话的做完了全程,都没有闹腾了一下。 众人的故乡都是天南海北的,祭祀终究只是个寄托,仪式简略了很多,祭祀过后便是正经的年夜饭以及守岁,饥肠辘辘的众人都迫不及待的涌向了厨房,将吃食你一盘我一盘的摆满了长桌。 彭飞拂着袖子斟酒,一转身差点撞到饿的眼冒绿光的赵医工身上,“你慢点,那汤guntang的,泼人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宋先生一巴掌呼到了自家徒弟后背上,训斥了两句,将彭飞拉到了旁边。 赵医工一边赔笑一边道歉,匆匆跑了,彭飞有点被吓着了,拿着酒壶发愣,突然有人拽他的袖子,彭飞低头,是宋英。 宋英绞着手指,垂头丧气的,“玉郎对不起,我不该拿雪砸你,还弄脏了你的新衣服。”说着,又扁着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红纸包,递到了彭飞的手里,“这个是我今年的压岁钱,赔给你的。” 彭飞没想要这小娘子的钱,拿着红纸包只觉得烫手,“不用了。” 宋英却背过了手,不肯收回,“这个是你该得的,你拿着吧,总之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生气了。” “我不生气了。” 宋英倏地抬头看他,满眼期待,“真的么?”彭飞点了点头,宋英却眼一红,“谢谢你原谅我。”说罢就跑着去找宋先生了。 彭飞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纸包,其实何医工跟他说过以后他就不生气了。正好他也没有什么能送的,就把这个给了何医工吧……彭飞低低的笑了。 “小郎君没事吧?”有只手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彭飞愣了一下回头看,原来是赵医工,便摇了摇头,“没事就好,来,给你吃个好东西。”赵医工贼兮兮的说着,彭飞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偷藏了两块rou干,还没等彭飞反应过来,赵医工便将rou干塞到了他嘴里,“快吃,别让皇甫那小心眼儿瞧见了。”因着医馆内的一应rou食都是出自那庄郎君之手,皇甫看库看得无比认真,便在医工们的口中落下了小心眼儿的称呼。 赵医工乐呵呵的走了,独留了彭飞一人在原地默默地咬着rou干,好吃……不怪皇甫郎君那么在意呢。 “偷吃什么呢?”皇甫看到这小郎鼓着腮帮子,显然是在吃东西,好奇的问了一句,彭飞只是笑了,没有将赵医工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