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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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不好去肆意驰骋的,下了两日雨,地都是软的,更何况眼下日头西移,雨后终究凉的很,纪椟不敢拿徐宛的身体开玩笑,但也不好将人圈在屋子里,在小筑歇了歇,几人便溜溜达达的往枕山苑那边去。 枕山这边种的东西又多又杂,不过好在地阔,也不显得拥挤。 大路是特意夯实过的,并不泥泞,路边还栽种着丁香,味道浓郁,人还未到近前便扑鼻而来,随风飘远,上山的路是青石堆砌的,也不难走,但田埂之间的小路便没那么好了,踩上去难免深一脚浅一脚的。 徐家也是有田庄的,但跟这儿一比,实在是不够看。 百两到了山庄后人就野开了,在王府里蹭一点儿灰就要脱下来洗洗的主儿,此刻也不在乎鞋上沾不沾泥,在田间四处乱窜,这儿也瞧瞧,那儿也看看,虽然认得不多,但普通的作物倒是都能说得出。 徐宛也乐得看他撒欢儿,只是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慢慢走。 田间地头人却是不少的,忙什么的都有,见人来了,也只是笑着打个招呼便继续忙自己的了。 “大娘,你这麦子怎么种的?怎么这么高?”百两蹲在仅能落脚的埂上,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那细长的叶片。 在地头歇着喝水的大娘笑了,刚要说话,便被杨刈抢了先,“看不出来,你还认得麦子啊?” 百两咋舌,回头瞅他,这人有完没完? 杨刈仿佛瞧不见百两的怨念,转脸跟大娘聊起来了,“安婶怎么一个人?” “嗐,我在家里又闲不住,就过来看看。”大娘笑声爽朗,“你这皮猴怎么有空过来?不是给王爷cao持婚事去了?” “cao持完了呗,不过他老人家要是天天成亲,我自然就走不开了。” 纪椟刚扶着徐宛走到近前,便听了杨刈满嘴的胡言,哪个好人家天天成亲的? “哟,瞧这水灵的孩子。”安婶一扭脸就看到了纪椟两人,当即手脚麻利的站了起来,绕着土埂爬上了青石路,很是顺手的将徐宛的腕子捉住了,许是农活做的多,徐宛感觉得到这大娘手劲不小,但没什么恶意,便没有挣扎,只是笑笑。 “婶子你轻点。”纪椟与山庄中的人都不见外,但也怕徐宛不适应。 安婶当即松了松手劲,打趣着,“哟,看来还是得成亲,都知道疼媳妇了。”拍了拍徐宛的手背,“殿下可别跟王爷瞎客气,这俩皮猴子可欠收拾了,刚来迁州的时候,在山庄里祸害的不成样子,不过王爷这成亲后,倒是瞧着像个人了。”说着,便指了指在一旁抱着肩膀的杨刈,“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成亲,不过像你这样的得找个母老虎才能管你。” 初具人形的纪椟和非母老虎镇压不住的杨刈,只是默然挨训。 几人闲话了两句,安婶便把徐宛还了回去,知道他们是过来散心的,便指了几处能看能玩的。 “这两日枸杞芽能采了,左右你们无事,多少采一点就能回去吃,全当玩了。”安婶笑道。 半山腰上,是连排的屋舍,其后是多条小路,通往不同的区域,这时节果树多在开花,但常见的花椒那些都已抽芽,摘来吃正是时候。 他们便在半山腰扎起衣袖,借了编篓和剪子,取了山杖,晃晃悠悠的朝山上走去。 一路行来,鸟鸣不止,道旁野生的植被已然不少,百两直看的眼花缭乱,但凡瞧着好看的,甭管是花是草都摘,装了小半筐。 “歇一下吧?”他们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虽说是停停走走,但爬山也是个体力活,纪椟眼看着徐宛额上都冒汗了,连忙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随意掸了掸,扶着徐宛坐下了,又从怀中掏出了帕子给他擦汗。 徐宛睫毛微颤,最终还是由他去了。 “槐花开了。”纪椟看着脚边被风吹来的素白花瓣,随即抬眼,离着不远便是两棵槐树,白花坠了满枝,瞧着袅袅婷婷,就是花香太浓,闻着有些呛人。 徐宛闻声转头看去,那俩树挨得极近,长得又高,树杈都交错起来了,远远一望,倒像是互相依偎着。 纪椟忽地矮下身来,唇瓣一触即分,但徐宛还是被他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头上摔下去,幸得纪椟眼疾手快捞住了他,在他脸上挨了挨,“抱歉。” 他不免惊慌,下意识攥紧了纪椟的衣领,稍稍平缓了情绪,“没事。” 纪椟却又凑了过来,不知在他身上嗅着什么。 入鼻是那淡淡的清苦,缓和了槐花的醇厚。 纪椟只觉得什么味道都没有徐宛身上的药味好闻。 “阿宛。” 徐宛应声,“嗯。” 纪椟打了个磕巴,他很想说,让徐宛试着接纳他,但那些无用的说辞,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徐宛没明白纪椟为何突然叹气,也不好开口询问。 “公子!前面有……”百两欢呼雀跃的声音传来,但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否认,“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纪椟松了手,徐宛看向了小路,却只看见百两仓皇而逃的背影。 像一只小鹿。 山势渐降,缓坡之下,巨树繁茂,春草青青,许是前一日落了雨的缘故,挨着树根的低处,聚起浅浅的水洼。 徐宛几人的位置又高又远,疏林阻隔,看不太清具体的数目,但略略数着,也有五六只,披着浅棕的细毛,偶尔被透过树叶的斑驳所照,显出软缎一般的光泽。 “山里竟然有鹿,我都没见过鹿呢。”百两蹲在矮丛后,伸长了脖子,远远的看。 “何止有鹿,山中还有狼呢。”杨刈不咸不淡的搭茬。 百两瞥他,突然好奇,“有老虎么?” “应当是没有。” 百两连连叹气,“那太可惜了。” 杨刈没懂,“可惜什么?” “安大娘不是让你找只母老虎么?山里也没有,你这辈子都娶不上母老虎了,多可惜呀。”百两一脸真诚,很是惋惜。 杨刈眼角抽搐。 一旁的纪椟听了闷笑一声。 好骂。 杨刈很多时候,嘴巴就是欠的慌。 “百两。”徐宛轻声唤他,带了些责怪的语气。 百两撇撇嘴,没再说话。 要不是为了公子,他才不会忍这个泼皮无赖,还忍了那么多次。 “不碍事。”纪椟捏了捏徐宛的手指,让他放宽心,“策清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杨刈瞥了这厮一眼,高帽子都戴他脑袋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徐宛在树后稍站了一会儿,有些乏了,纪椟扶着他的后腰,当即便察觉到了,看着林间光线渐暗,“我们回吧。” “还没采到东西。”徐宛不想因自己败了兴致,他们甚至都未走到采摘的园子。 “只是上来散心的,采不到也没什么。”纪椟笑了,转着眼珠指了指百两,“百两不是采了半筐了,也足够了。” 百两也赶忙献宝似的抱起背篓凑过去,“公子,前面不是有槐树么?我去摘点槐花回去做茶喝吧!” 也不等徐宛开口,百两便一溜烟的跑了。 那两棵相依相伴的槐树很高,百两撇下了背篓,将衣袍的下摆别进了腰带,借着两棵树缠绕的空隙,往上面爬去。 来到树下,槐花的香味便越发厚重起来,徐宛猛然间闻到这样浓郁的味道,不由得被呛得咳了起来,纪椟连忙摸出了手帕让他捂住口鼻挡一挡。 徐宛接了手帕却没用,略略习惯了一会儿也就不咳了,只是还有些气闷,担心的看着已然爬上了槐树的百两。 “你慢一些。” “知道知道!”百两踩着粗壮的枝干,很是兴奋。 纪椟怕他累着,便牵着人去边歇边等了,离开一些后,徐宛心口也舒缓了不少,递过了帕子,纪椟却连手带帕子一同裹进了手里,“你拿着用就是了。” “我带着的。” 纪椟默然少许,攥着他的手,再开口时,听来夹杂着些沮丧,“也不必连这种东西都拒绝我。” 徐宛不觉哑然,心里很是茫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了,怔愣了半晌,只道了声,“抱歉。” 纪椟这才抬眼看他,“阿宛,你不要说这些话,是我不对在先的。” 徐宛没懂,这不过一方手帕,纪椟即便是给了他,也是想帮他,能有什么不对的?他差点脱口问出来,却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纪椟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了,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徒增烦恼而已。 “公子,这上面好高啊!” “这也算高么?”百两一转头,便见杨刈像个鬼一般,冷不丁的出现在了身边,看着他一脸揶揄。 百两抿嘴,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好声好气的回着,“当然算了,我这样鼠目寸光没见过世面的,高一寸也算高的。比不过杨大人上天入地,高瞻远瞩。” 杨刈冷笑,话是好话,偏生从这小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就显不出好来了,“怎么不装了?前两日不还像个鹌鹑么?” 你才是鹌鹑呢!百两暗自恼火,“我那叫与人为善。” “哎哟,真是难为你了,你还会与人为善?” “但凡是人都会啊。”百两一挑眉,看着杨刈突地笑了一下,“对不住,我忘了,杨大人好像不会啊。” 杨刈不禁咂舌,神色莫名。 “世人都说狼黠狐狡,不过禽兽之变终究止于兽性,如何能比人呢?”百两言笑晏晏,又意有所指。 杨刈气笑了。 这哪里是只鹌鹑,分明是只尖嘴鸡。 杨刈攀着树干,摘下了一串开得正好的槐花,猝不及防的扔了百两一脸,看着眼前人一瞬间暴起却又不得不忍的神情,开怀的笑了,“是不是很气啊?哎呀,可惜打又打不过,骂也听不懂,可别把自己给气坏了。”说罢,便跳下树去了,独留百两在树上气的直跺脚。 这个混账。 回到卧石苑,天已然擦黑,但路旁灯火处处,行人往来,并不冷清,反而显得有些热闹。 见了他们一行,也都像是见了熟稔的邻家,和善而热情的打着招呼,虽口称‘王爷’或是‘殿下’,从中却听不出惧怕,只有一腔温暖和气。 让人心生欢喜。 观澜小筑的门前,烛火柔和,映照着门前的石阶和小道,就连大门上的纹样都在忽明忽暗之中,有种别样的意味。 在树上的那一顿折腾,仿佛并没消耗了百两太多的精力,背着满当当的编篓,还有力气又蹦又跳的跑去砸门。 “到家了。”纪椟感觉得到徐宛脚步都虚浮了,整个人都倚靠着他才堪堪站住,他是没皮没脸的,但徐宛却不好意思被他一路抱回来,“累不累?” 纪椟低头问着,徐宛却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阿宛?” 徐宛倏地回了神,不知是听到他的话了没有,只是点点头。 纪椟凑过去同他耳语,“没人会瞧见了,我抱你吧。” 徐宛这一趟上山,属实是累着了,哪怕连原定的去处都未到,但这两年养病在家,的确是没走过这么久的路了。 “嗯。”他想着,也没什么吧,他们毕竟成婚了,就算亲密一些,也不会被人闲言闲语。 更何况,纪椟都说,【到家了】。 他已经不是徐家的大公子了,已经进了纪椟的家了,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不论是他是否情愿,这以后也是他的家,只能是他的家了。 槐花色白味浓,绽开的花瓣宛如一只展翅的飞鸟,将稠密的花枝简单修剪后,插进了瓶中,青白相间,花香阵阵,摆放在桌上,远远望去,好似一棵缩了百倍的小树,从细长的瓶中探出了生机。 这一瓶,是百两在树上千挑万选出来的几枝,摆在房中与长在树上,是不同的乐趣。 百两,是个很贴心的孩子。 可惜那一只只素白的‘飞鸟’,不管如何振翼,都飞不出这一方天地。 纪椟洗沐后出来,看到的,便是那伏在桌上萧索而孤独的身影,与这和暖的屋子,明媚的春季,甚至是那瓶中绽放的生气,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似乎翩然欲飞,仿佛转瞬即逝。 人生忽如寄…… 他莫名觉得恐慌,只紧走几步,将人牢牢的锁在了怀里,感受着那清癯玉立的身躯,感受着那透过薄衫传递出的温度,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存在,心底才终于松懈下来。 散落的长发在鼻尖摩擦,药味萦绕,纪椟平静的笑了。 “王爷?” “早些睡吧,累了一天。”纪椟隔着发丝在后颈落了一吻,怀里的人顿时瑟缩了一下,“养好精神,我们明日去骑马。” 腹部还扣着纪椟的双手,徐宛有些不知所措,但听到骑马,又不由得高兴起来,轻声回应,“好。” 直到睡下了,他才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不知道是否被他影响,纪椟远没有初见时那样活泛,与口无遮拦了。 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少言寡语。 不该是这样的。 成婚本是喜事,却因他,变得如此不详。 【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若是旁人,这或许能成一桩美满的姻缘。 “怎么还不睡?”随着呢喃声而来的,是缠覆在身上的臂膀,和颈间温热的亲吻。 他今年二十有二,一直拖着不成亲,就是不想拖累好人家,不想为一己之私,让好端端的姑娘为他守寡。 那,纪椟呢? 纪椟也不必守着他才是。 即便是赐婚,他死后,纪椟也可以续娶的,哪怕不能人道,纪椟对人也是好的,两个人相互扶持,也能长久的走下去。 总比抱着他这样一个,随时会撒手而去的,要好得多。 “阿宛?” “王爷,是喜欢我什么呢?”若只是这副皮囊,天下何其之大,总能找得到相似的。 可纪椟却答,“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他背对着纪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少了很多不安,很多话反而能说得出口了,“可我会死的。” 此话一出,身上的手臂立刻搂紧了些,只有纪椟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我知道。” “你死了,这世上便再没有我喜欢的人了。” 【阿宛,你也留给我一点喜欢吧。】 可惜他留不起。 他的心脉从出生起便破破烂烂的,修不好,也补不齐,他只是拖着这副破烂的身躯苟延残喘,给不了任何人想要的东西,不能耗神读书,不能费力习武,文不成武难就,娶妻生子,更是大可不必。 【阿宛,你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舍不得……】 他当时很想回答,他早就不想活了,他连自己的命都舍得下,还会有什么舍不下呢? 可那话,带着千万分的哀恸和隐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期盼那最后的三个字,把他轻描淡写的答案堵死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半分。 他竟然不知,他已将纪椟逼到了那种地步。 何必呢? “公子,你慢一点,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暮春的风在疾驰中仍旧带着暖意,他神思不属,听到百两的喊声,下意识便勒了缰绳,停住了,回身再看,百两打马而来,满面焦急,“公子,你怎么骑那么快?” 都快要飞起来了。 又不是纸鸢,就算趁上了东风,也飞不到天上去呀。 “得意忘形了。”骑马出来的只有他与百两,周遭无人,他又憋得有些久了,难免没个分寸。 “公子可别忘了,如今药在王爷那儿呢,发作起来可怎么办?”百两跟他说话,向来是没什么顾忌的。“真人说过的,要静养,公子倒好,离了王爷可是没人管了,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这不是还有你在管么?”徐宛说着,轻轻踢了马腹,朝前走着。 百两连忙跟上,“我也不是事事都能管得了啊,公子在王爷面前装得安静乖巧,我难道还不了解你?”旁人常说他性子野,其实公子比他可野多了,不过是限制更多,没处造次罢了。 所谓仆似其主,他能养成这样的性子,都是公子教得好。 徐宛不置可否。 “公子,你又跟王爷闹什么别扭啊?” “怎么这么问?” 百两无奈的摇头,“那平昭王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要不是闹别扭,怎么会不跟来?” 徐宛倒拿了马鞭的握柄,戳了这小嘴叭叭的百两,想说些什么斥责的话,却又被那四个字给逗笑了,“狗皮膏药,亏你想得出来。”不得不说,描述还是很精准的。 纪椟这厮,黏起人来,是有点烦的。 “公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觉得平昭王凑合能处,公子也不用那么防着他啊,厨房的王大娘也跟我说,她的女儿和儿媳妇都在学堂里学到很多东西的,古有居士宁为一妓而发,今有平昭王毁誉做挡,便见其品性是可堪托付的。” 徐宛瞥他,“你既觉得可堪托付,不如来替我。” 百两叹气,“那二公子当日提了找人替嫁你又不愿,生怕害了旁人,眼下王爷是个好的,公子又往外推,没道理让公子承了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却半点福都享不上啊。” 徐宛没搭腔,百两便继续了,“真人不是常说,叫公子不要苛责自己么?”死人怎么也没有活人重要啊。 “我与死人,并无不同。”不过是早晚的事,“若是能找来与我有些相似的……”徐宛下意识看了过去,百两来去自由,便是在王府也没受到什么限制。 百两眉头紧蹙,这什么离谱的打算,“我可找不来。”公子真是疯了,“公子不是早七八年就是临虞府出了名的美人,哪儿还会有比公子更好看的,我要是平昭王,就是单冲着这张脸,我也独独喜欢公子一个。” 百两这么一提,徐宛也想起了多年前在临虞府莫名流传开的美人榜,他不幸在榜首挂了好几年。 导致迁州的众人提到他,张口闭口都是‘美人灯’。 徐宛头皮发麻。 百两最懂该怎么气他了。 徐家的那个美人灯,扬起鞭子,抽在了百两的马屁股上。 “你这么躲着,能解决什么?”杨刈看着仆妇们将准备好的吃食摆了一桌子,随手端过了一碟酱料,放在了纪椟手边。 上次就是,莫名其妙的跑来找他喝酒,喝了小半天,喝的他都快吐了,最后还是他瞧着狂风起,要下雨了,才把人撵走了。 “总好过凑上去招人烦。”纪椟拨了拨炭火,拿刷子蘸了酱料抹在了rou块上,摆在了铁架之上,rou块在火焰的高温中滋滋作响,香味也逐渐弥漫开来。 “你图什么呢?”杨刈到现在也没明白,那姓徐的到底哪里好了,能把身边人教养的那般骄纵,那徐宛本人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不懂。”纪椟一面忙着手上的食物,一面还要看不远处的那条小路,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cao心的人了。 杨刈冷笑两声,“是是,我不懂。”他才不要懂呢,古古怪怪的,跟失心疯了似的。 他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乐意彼此折磨,他自当是看一场好戏了。 “不过,”纪椟想到了别处,“你与百两是什么恩怨?劳你如此针对他。” “你是老妈子么?怎得这许多事,你看好你的徐殿下吧。” “你若实在不愿教他,我使他去找旁人就是了。” 杨刈咂舌,“我又不吃人,再说了,那小子能是吃亏的主儿么?”先是拐弯抹角的骂他不是人,紧接着又暗讽他是禽兽,这两笔账他还没好好清算呢。 纪椟向来不爱管束杨刈,但看两人这样针锋相对,也不好完全不过问,毕竟是他遣了百两去学武的,“你也是,说起话来嘴上没个把门的。” 杨刈一瞪眼睛,“你好到哪儿去了?再说了,我从小就这副鬼样子,你头一天认识我么?” 纪椟无言以对,一旁的仆妇忽地插话进来,“殿下回来了。”纪椟抬眼一看,人已经从小路的拐角处转过来了,连忙把手里的物什塞给了杨刈,整了整衣衫从亭子出去,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阿宛!”纪椟兴高采烈的上前来,伸手想扶他,徐宛抓着缰绳默然,他现在看见纪椟就头疼,但他没有大庭广众下人面子的爱好,只停顿了一瞬,便顺从的借力翻身下马。 “多谢。”徐宛想要抽手,却未能如愿,不过早在预料之中,倒也不在意了。 杨刈看着纪椟这副便宜的模样,直翻白眼。 他不明白,这样强求来的东西,究竟有何意义? 两个人都带着各自的面具,不敢以原本的面目示人,彼此相处也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终有一日,丛生怨怼,到底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