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就一個離譜

    磐蛇真的很大，大到殷璃對這裡的空間和距離感已經有點模糊，腦袋裡只剩下概念，無法估量實際的尺寸。

    而嚮導說牠躺著就有數層樓高，要是身體伸展開來，該不曉得有多長。

    有位遊客在看到磐蛇的第一眼，就感動地跪下膜拜，眼眶泛淚。

    這舉動是稍微誇張了一點，但大多數人眼中的感情，在親眼過磐蛇以後，確實也都從新奇轉變成了真實的敬畏。

    不論哪種反應，嚮導顯然也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朝底下做了一個表達敬意的手勢，隨後便繼續說起磐蛇的事蹟，以及當地居民們和牠之間的淵源。

    但從這以後的敘述，殷璃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在見到磐蛇，經過第一眼感受到的震撼後，突然感覺到某種細小的不協調，而在仔細感受過後，則開始有些心驚。

    她看向達亞爾，有些不確定自己的判斷。

    「我覺得磐蛇好像怪怪的…….」

    達亞爾愣了愣，隨後臉色一變，把她拉向洞窟更深、遠離人群的地方。

    兩人走過來後，發現這裡坐著一位老人，不是跟他們一起進來的，應該是更早時候就待在這裡。

    達亞爾朝他瞥了一眼，隨後壓低聲音和殷璃說話。

    「璃璃為什麼覺得磐蛇奇怪？」

    殷璃手腳比劃了一陣，發現她感覺到的東西很難訴諸語言。

    「磐蛇身體裡黑黑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剛才仔細感受了一下，我覺得那應該是闇元素，但分量比例感覺也太多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達亞爾都想咂舌和鼓掌。

    璃璃這元素感應力很強啊，一般要用道具檢測才能發現的事情，她啥輔助都不用直接就看出來了。

    另一邊的遊客群已經準備往回走，因為磐蛇的力量過於強大，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其實對身體不太好，比較虛的人還可能當場昏迷，在洞窟前也貼了相關告示。

    殷璃和達亞爾站得比較裡面，嚮導沒有注意到兩人，也就沒招呼他們，帶著這批遊客又浩浩蕩蕩地走出去。

    等遊客群離開後，達亞爾又回頭看看一直低頭坐著的老人，也不知道對方是睡著了還是在冥想修行，總之就動也不動而且一語不發。

    達亞爾於是就把對方當成空氣。

    他轉頭看向少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明。

    殷璃卻已經主動開口，而且她這次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磐蛇身上的闇元素濃度絕對不正常……牠不是闇屬性的生物吧？這對牠的身體難道沒有影響嗎？」

    達亞爾搔搔臉頰，決定用比較委婉的角度解釋。

    「妳也看到了，磐蛇如此巨大，力量更非人力所能及。牠自己都無法克服的事情，人類就算有心，也沒法幫上忙……」

    達亞爾看著少女乾淨的眼神，有些不忍心讓她知道那些悲傷的事情。

    「伊瑟應該已經跟妳說過什麼是光闇流轉了……現在這個時代所面臨的，就是闇元素會不斷增加並衝擊原本的環境，除了磐蛇之外，也有許多生物都因此面臨生存危機。」

    達亞爾說著，連他自己都嘆了口氣。

    「這是世界變化更迭的自然法則。打從這次光闇流轉開始，已經有不少物種止步於這個時代……磐蛇能撐得久一些，但牠最終恐怕也無法再醒過來。」

    殷璃心情有些複雜。

    她才剛親眼看見那樣巨大美麗的生物，便馬上知道牠正在走向衰弱和死亡。

    這實在讓人為牠哀憐……也為生存於這無常世界的自己感到哀憐。

    就在這個時候，洞窟裡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磐蛇大人原本不需要殞落。」

    兩人回頭，發現是一直坐著不動的老人家開口說話。

    他的姿勢還是一點也沒變，只是微微抬起頭來，眼神也沒有聚焦。不知道是看不清東西，還是他並非注視某種實際存在的事物。

    「祂受水恩澤，生為天驕，孵化後便自在地行走於大地。某天傾心於風、或為風所青睞，將此地選為棲身之所。」

    老人彷彿在自言自語，他的聲音悠長低沉，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磐蛇大人選中心儀之地落腳後，很快就有渺小的生物們聚集到祂周遭，依傍著祂的恩惠在此地生養傳承。

    「祂憐愛身邊這些小小生物，允許他們取用自己靈氣化育的土與水，甚至接受供奉，守護此地百年安穩。」

    老人說著祖輩傳下來的故事，言語間對那樣的時代滿是懷念與嚮往。可在下一秒，他的語氣陡然一變。

    「就在光闇流轉正要開始時，一隻體型奇大的惡食獸來到這塊富饒安寧的土地，一夜間吃掉數十人。這令磐蛇大人震怒，離開棲所前去討伐入侵者。

    「惡食獸雖敵不過磐蛇大人，與牠爭鬥時留下的毒卻讓磐蛇大人變得虛弱，短短數年後就陷入了休眠，從此再沒睜眼。

    「當時水族王宮遣來的司祭說，磐蛇大人天生強大，休養百年後應該就能夠醒來……可此時光與闇交換了職責，整個世界迎來劇烈轉變，正在休眠的磐蛇大人無法承受這種巨大變化，身體就這樣一日一日衰弱下去。」

    老人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吐出一口長氣，像是也吐出自己多年來心中累積的鬱氣。

    「惡食獸並不算強大的異獸，一身毒素卻十分棘手，大部分靈獸都不願意跟牠正面衝突……我總是想，磐蛇大人當初如果選擇離開，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我們的先祖或許會死傷無數、損失慘重，但磐蛇大人會受天地滋養變得更強大。即便祂離開這裡，殘存的人們仍舊會追隨上去，繼續景仰血脈古老而強大的磐蛇大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看著祂不斷衰弱下去，日漸被死亡侵蝕。

    「磐蛇大人還那麼年輕，跟我這種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頭子不一樣……如果能做到的話，把我這這沒用的短短數年壽命換給磐蛇大人那都好，都好啊。」

    他最後說話的聲音彷彿已在哭泣，滄桑的言語迴盪在洞窟裡，像是一首古老低沉的歌謠。

    之後不曉得是不想待下去，還是已經待夠了，老人顫顫巍巍地起身，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殷璃和達亞爾目送他離開，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等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達亞爾長長呼出一口氣，搔搔臉頰望向殷璃。

    「唔，好像弄得有點太嚴肅了，我們待會就往回走，到外面透透氣吧。璃璃要不要稍微休息下吃點東西……璃璃？」

    達亞爾看著攀在洞口邊朝下張望的少女，一時不曉得她在做什麼。

    殷璃轉頭望向他，朝底下比劃。

    「這裡能夠下去嗎？我想到離磐蛇近一點的地方。」

    達亞爾不明所以。

    「規定上來說不行，但趁下一批遊客進來前是有機會偷偷溜下去……話說回來，磐蛇是水屬性的，非水族人靠太近的話會不舒服。」

    在達亞爾的印象中，殷璃做事一向中規中矩，可沒想到她居然同意了這個方法。殷璃見對方一臉不明白的樣子，只好試著開口說明。

    「我感覺自己能幫牠弄走一些闇元素，雖然不確定能起多少作用。但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回去……總覺得沒辦法釋懷。」

    達亞爾望著她，似乎覺得殷璃這是異想天開。

    這個粗枝大葉的傢伙斟酌字句，思考該怎麼說才不會給少女帶來太大打擊。

    「那個、璃璃學法術才這麼短一段時間，能看出磐蛇體內闇元素比例不正常，這點是真的很厲害……只是呢，這一位牠可是有這──麼大啊。」

    他往外將雙臂伸到最長，還強調似地揮了揮。即便如此，也依然無法具體表現出磐蛇到底有多大。

    真要說的話，哪怕是來個十幾、二十幾人都沒法合抱起磐蛇，而牠的身體伸展開來，甚至能夠從這個山頭綿延到下個山頭。

    如此巨大的生物，殷璃卻說想試著緩解牠的負擔。

    就她一個人，自己上。

    哪怕達亞爾平時沒少受殷璃幫助調解體內闇元素，也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當白日夢做做就好。

    可是殷璃很堅持，感覺不試過她就不肯走。

    「該說是一種直覺嗎……模模糊糊就是覺得可以辦到。」

    見怎麼都說服不了她，達亞爾無奈地妥協，役使風托著兩人，緩慢平穩地降落在磐蛇的眠床上。

    一到下面來，殷璃就明白了達亞爾剛說的意思。

    磐蛇光是存在於此，就能夠改變周圍一大片土地的狀態，如此近距離地站在牠身邊，那種磅礡的力量更是撲面而來。

    牠甚至正在沉睡，並且因為體內過多的闇元素變得衰弱，但磐蛇身邊的水元素濃度依然高得不可思議，難以想像牠醒著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

    「靠近牠太久容易染上水毒，璃璃妳體內元素平衡不太穩定，如果出現紋那就不好了……一試完我們就上去喔。」

    因為牽扯到安全問題，達亞爾這回不給商量了，純粹帶著讓殷璃過一把癮的想法下來，看夠了馬上就走。

    殷璃見到他這態度，也不費口舌跟對方辯，閉上眼睛排除干擾，開始專心感應磐蛇體內的闇元素。

    達亞爾用一顆晶石設下簡單防護，多少能夠幫兩人隔絕周遭濃度過高的水元素。

    他算了算，在底下待個十分鐘左右應該不成問題。這點時間不至於對身體造成什麼危害，距離下一批遊客進來更是綽綽有餘。

    達亞爾這樣想著，開始輕鬆地哼起歌來，可他還沒哼出幾個音，就感受到大量闇元素往殷璃身邊匯聚。

    哇……這有點料啊。伊瑟到底怎麼教的，璃璃學法術也才月餘，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他這想法才閃過，接下來就因為眼前的景象而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幾個呼吸間，殷璃手上聚集的闇元素就已經濃厚到rou眼可見的地步。一顆看上去像團黑霧的闇元素球漂浮在她掌心，

    她甚至沒有用法陣……她甚至都還不會用法陣！

    這合理嗎！？

    在達亞爾印象中，能對元素cao控到這種地步的，只有歷史留名的那種大術者能辦到。而那都需要鑽研和苦練法術數十甚至百年，再加上萬中無一的天賦，兩者缺一不可。

    殷璃擁有天賦，在這種場景下那是不容置疑了，但她用的時間是不是不太對？？？

    一個月！

    哪怕她活到現在每天都在修行，只用十八年就能做到也很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