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经典小说 - 沧海月明(古言)在线阅读 - 5、鸳鸯藤

5、鸳鸯藤

    

5、鸳鸯藤



    应着病起的前期拖了时日,如今虽终日用药疗护,到了预想的日子,沈夫人的身体还是康复的缓慢。日子往复的变换,   眼瞧着到了下放漠古的时日。

    洛川跨南北两岸,临水而建,气候湿润适宜,然漠北地处偏远,又是禹朝的极北边疆,地势高险。不过最忌人的,是每逢那漫长严酷的冬季,蜂拥的大雪,不骤歇的寒风,剜心刮骨般的,是众鸟逃窜的存在。

    南夕担忧的,是此一去,漠北赶上冬,生生要熬过一个冬天。然没等南夕忧心几日,上面就传来指令,说是延行半年,再是一月,又传来了朝廷下旨将沈家释放,只没收全部家财充公。

    南夕听到消息,比起欣喜的更多是迷惑——难不成做帝王的,都这样一出一出?一朝欢喜,一夕暴怒。心情好时,便听你说上几句;心情不好,下狱砍头诛你九族。

    满朝金紫是他的臣子,天下百姓是他的子民,即是子,为何不见“仁爱”,既以“法礼”治天下,为何又无法无礼。

    南夕不懂,她的小脑瓜子也搞不清楚这些,她呀,就适合做做菜,栽栽花。

    南夕在东巷租的屋子不大,就两个房,她一大早起来收了收拾,然后接了沈夫人从病囚处出来。

    出狱释放的消息一出,沈夫人的精神好了不少,连着身上病气都淡了几分。来日被困在狭小的病屋里,在方寸的草席上活动,连着呼吸都在回弹打旋。

    她们去衙门接人,几个人都泪眼盈盈,从这到东巷,眼泪流了一路。主要的奉献者当属沈家小妹了,毕竟这样的遭际对未及笄的孩子来说,莫过于天大的打击。

    金马玉堂和瓦灶绳床之间隔的是一生,恍若前世,不堪忆。

    南夕在里屋打了地铺,南夕和秋姨睡地上,小妹和沈夫人睡床,另外两个男女有别,在外堂打地铺。

    南夕在为钱的事发愁,她当初存的上京的那些银子用的不剩什么,最值钱的玉佩还发疯送了人,她现下真的是只有命还值点钱,这话是锦川当初调侃她的,不过后来她又说,她们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第二天早,南夕带着阿良出去转悠,收悉环境,顺便两人也都想找个差事。话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南夕与沈家人收悉不少,和沈夫人的感情也更是深厚。以至她想着她虽是要离开的,总也得看她们安好后才能放心的离开。

    南夕和阿良其实还是不怎么熟的,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几句后便分别来,而后南夕绕着市集街道转悠了几圈,她脑袋里打着算盘呢。

    阿良不知在哪家院子寻了苦事做,在东市街头买了条鱼,早早提了回来。南夕在厨房里一顿又打又杀,秋姨在旁边忙着帮衬,阿良在外间劈柴火,沈行溪堵在门口旁站着,看着模样似是有着些气。

    秋姨左右忙着,没他在厨房帮手的机会,刚刚阿良又截胡了他劈柴的意头,他是个傲气的性子,那能接受自己显得如此无用,又无所事事。

    南夕偷偷睇了他几眼,然后把人叫着来看火加柴,秋姨欲言又止,好在没再出声。

    一连好几日如此。

    这天回来,南夕倒看着他在院里噼里啪啦的砍起了柴,阿良在旁边看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阿兄今天在卖书画,我也跟着去了,有个人好坏。”

    念言拉着南溪的袖子,站在厨房的窗沿下,嘟囔着嘴道。南夕忙着手里的事,远远的往窗外略去一眼,又继续忙活。

    晚上,南夕坐在里间的桌上,对着火烛翻书。

    念言从外边进来,好奇的她身边坐下,看着纸本画上的花花草草的。

    “鸳鸯藤。”

    她将眼前的名字念了出来轻声念了出来。

    “这花的名字真有意思。”

    她又道。南夕循着她的视线看过来,一时遐然,而后细语解释道。

    “此花本名金银花,因着一蒂生二蕊,两只花蕊相伴相对,像是鸳鸯对舞,所以又唤鸳鸯藤。”

    然后她的声音像是跟着穿越云雾,欣欣然。

    “我和阿尧在寒云川的家里种了满院落的呢。”

    …………

    第二日一早南夕留了张纸条,就没了踪影,直直到了夕阳下落,天际下沉,外间只剩一片蓝色的影。

    平日里黄昏,南夕就归了家,今朝虽以说留了话,让不用等她回来用餐,可这会天都早黑了,沈夫人和秋姨不免开始担忧,便让阿良出门去寻,沈行溪皱着眉,起身进了内屋。

    此时沈念言正在桌上翻着那本药典,沈行溪靠近往上撇了一眼。

    “哪里来的?”

    “这书是南夕jiejie的。”

    念言抬起头来,往门外望去一眼。

    “南夕jiejie还没回来吗?”

    “嗯。”

    沈行溪淡淡的应了声,往着周围环视一圈。

    “你知道她去干嘛了吗?”

    念言已低下头,又专注的看起了书上画着的药草,下意识的回着。

    “嗯~去北头的山上了吧,南夕jiejie昨晚看着药书,说有一支什么草的特别值钱——”

    “你说什么?!”

    沈行溪的声音抬着高沉的一些。

    ————————

    此时,南夕在山上经过了一天的寻找,终于找到了八角莲,她抚过额头的汗珠,小心翼翼的将它包在怀里。

    感谢老天爷,她欣喜的站起身来,却在转身的刹那,从坡上滑了下去。

    她的脚撞在了巨石上,额头也被一路细枝划破,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第一时间检查自己怀中的草药,看到东西还完好无损,她松了一口气。

    右脚大腿却处传来剧烈的疼意,南夕咬着牙,从乱树丛里找来一根木棍,撑着身体艰难的,一拐一拐找寻下山的路。

    天际的蓝被黑毫无预兆的吞噬,南夕想拿出一个火折子照明,却翻了又翻,想来应是滑倒时滚到了草木深处。

    疼痛在黑夜中被赋予侵蚀力,南夕的精神和心力都到临界,她寻旁身边一棵桦木坐下坐下来,耷愣着脑袋。

    只能等天明再能赶路了,南夕将头靠在树上,而后心中用力的祷告,希望老天爷平安让她的在山间度过一晚。

    委顿中,南夕没有注意到前方正传来的,渐行渐进的脚步,与之一同的靠近,明明晃晃的灯火。

    “受伤了?”

    原来一盏灯火有着足以照亮黑夜的力量。

    她抬头,看着眼前打着灯笼居高凛凛、一脸沉严的少年。他高耸的眉稍微挑起,似有些不耐,隐隐的还带着奚落。

    沈行溪看着眼前呆愣着的人,眉峰轻蹙,开口还是一贯傲然的语气。

    “起来,我背你回去。”

    说罢,他蹲了下来。

    夜间的风很是挠人。南夕一只手揽着沈行溪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拿着他带来的那只灯笼,举在前方为两人照明。

    山间的路不平,可她在少年的身上,被托很稳很平。他的臂膀开阔坚厚,树木丛生、层层叠嶂,虫鸟扑腾,野兽嘶鸣,她却觉得像是置身平常街巷。

    南夕没想到沈行溪会来找她,她和沈行溪没说过太多话,她最不熟的就是他。按理说她比他年长,他应该换她一声阿姊,他可大部分时候是不喊她,偶尔和其他人一样喊她南夕,当然,南夕也不在意这些。

    南夕觉得,他大概很不愿意在她面前是小她一头的姿态,没有其他,他在比他就大一些的人面前都是这样。

    她在他面前就像,他还有大这一样,就想现在,奚落教育她的起来,同他对念言一样一样。

    “你倒是胆子大,一个人跑来上山,到了时辰也不归家,也不怕这山里的野兽给她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你说,你这般有胆识和勇气,我是不是该好好夸夸你?”

    他第一次同她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

    “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阿娘和秋姨,你——”

    “别。”

    南夕抓住他肩膀,急忙打断。

    “哼,怕了?”

    他顿下脚步,回头望过来一眼。

    “你一声不响跑上山黄昏还不归家的时候没想过这?”

    南夕有些无奈,讨饶的开口。

    “我这不好好的嘛,而且我从小就在山里采各种草药,这是只是意外。”

    她捏了捏他的肩膀,给他顺气,语气轻快的说。

    “反正这下可以解决我们当前一个大难题啦!等把八角莲卖出了好价钱,我们就可以换一间大一点院子,我呢就去租一个小铺子,卖些糕点。”

    “到时候,我也就有钱去上京找阿尧了!”

    欸,南夕蹙了蹙眉,她怎么感觉到她手里松懈下去的肩膀好像陡然的绷了起来,她顺着心下疑惑又捏了捏,是她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