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长眠
003 长眠
已经是深夜，落秋院里，姬沉鱼的房间内还点着烛火，昏暗的烛光跳跃着，照亮了她的一半侧脸，她端坐在桌前，沉默良久。 久到一直守着她的暗卫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她轻轻开口。 “姬一。” “属下在。”房梁上无声无息跳下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恭敬跪在她身旁。 姬沉鱼长呼一口气，“把这几年……几位夫郎的事，悉数交代。” “是。” 于是，在姬一沉稳叙事的语气中，她逐渐了解到自己的几位夫郎，和清王相识的整个过程。 清王多次去摘星阁交易，是个有钱且乱花的主，给钱大方，发布的事项又简单，一来二去就引起了阁主的注意…… 清王去过一次凌玉楼，之后就对那里的膳食念念不忘，每天都要去吃一次，还非常热情地想要“入股”，甚至在知道幕后老板是男子之后，也没有一点鄙夷和歧视，反而赞叹他们两个男子丝毫不逊色于世间女子…… 周不焕在一次行侠仗义的过程中突发意外，她派去保护的暗卫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昏迷过去，关键时刻被清王所救…… “够了。”揉了揉发疼的太阳xue，姬沉鱼吐出一口浊气，他们……和那人的牵扯都太深，如果这两年自己仍在京中，决计不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但现在…… 更何况，几位夫郎跟自己关系又过于疏远，那人存的什么心思，她不知道，但她清楚一点，绝对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为了jiejie，她得早点做出决策。 于是，姬沉鱼房里的烛火燃了一整晚，她一晚没睡，想了很久，终于连夜写下了四封休书。 原本，若只是没有感情……那她还能体面一点，和几人和离，也有利于他们的日后婚嫁，但现在的情况，和离需要的时间太长，她怕迟则生变。 把休书交给姬一，吩咐姬一交到几人手上，她嘱咐连雨将马牵来，天一亮就去了宫里。 休了几人只是第一步，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几年派了人去几位夫郎身边保护，同时也会收集相关情报，她得把这些情报都交给jiejie，以免出岔子。 …… 清晨，往常性子淡漠的秦凌风头一次带了点急切的情绪，早早醒来，就去哥哥门前催促，“哥，快起床了……我们赶紧去找小鱼儿。” 他是第一次和姬沉鱼分开这么久，几人在一起的时光太长，长到让他觉得和她相伴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是习惯，是必须，也是……是活下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秦凌云又何尝不是？这两年来，他们每晚都想着她，没睡过一个好觉，也就是昨晚，知道她回来了，两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两人急匆匆在各自房间洗漱穿衣，就往落秋院赶去，却发现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们又去了膳厅，正好遇到连雨，连忙问，“妻主呢？” 连雨施了一礼，心里不屑，这么关心王爷，昨天干嘛去了？ 恭敬垂头，“王爷一大清早就去了宫里。”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沮丧，默默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鱼儿……怎么都不来找他们？ 是不是，昨天他们没去接她，她不开心了？ 女帝要给姬沉鱼设凯旋宴的事，秦凌云和秦凌风毫不知情，姬沉鱼本就对他们起了疑心，这次的宴会谁也没通知，只准备自己一人去，而齐念修和周不焕都有所听闻，毕竟清王有跟他们提过，自己要在这次宴会上成事，但具体细节都没有跟他们透露，清王只说让周不焕接应，而齐念修是被清王借了一些人手。 齐念修是对清王的提议很心动，但他也知道，妻主最在乎的就是自己jiejie，他不可能违背她，去做伤害女帝的事，因此只借了几名平时负责搜集情报的手下，没有一点武功，也没有携带任何刀具。 他有那个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 和jiejie在殿内密谈了许久，很快就到了午时，两人移步御花园，边走边聊。 “这次……给你设的凯旋宴，清王和她笼络的一批臣子也会来，你看看……”说着，姬辛白递给她一个册子。 看了看那些人名，她大部分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个冯丞相，似乎是主和派的，当年她要出征，这人可是大力反对的。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沉重。 今天的宴会，可能会有些不平静啊…… 到了御花园，宴会已经快开始了，女帝本就是压轴出场，姬沉鱼算是今天的主角，两人齐齐落座，简单的开场词过后，在座的都开始边享用美食，边欣赏起侍君优美的舞姿。 姬沉鱼的对面就是清王，她仔细端详着那人，莫名感觉，那人似乎不是她印象里二皇姐的样子了，变得更加……更加像那些娇滴滴的男子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来和她对视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她礼貌地也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宴会进行到一半，那位冯丞相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嘴上恭敬，“姬将军年少有为啊，想当年，臣还大言不惭劝阻将军，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愚钝，希望将军不要怪罪我等！” 姬沉鱼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扯起一抹笑，“无碍，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说完，她看到冯丞相遥遥对着她举了举杯子，仰头饮下。 姬沉鱼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但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冯丞相比她年长，又率先喝下酒，她不能拂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喝下酒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看到清王嘴边扬起了一抹笑意，心底一惊，又回头看了看jiejie，就发现有一抹身影正快速往jiejie那边飞去！ 这次的宴会明明严加把控，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进场，但jiejie身旁的侍卫又离得有些远，她不敢赌，飞身过去，“有刺客，护驾！”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动作带上了一丝迟钝，根本看不清眼前刺客的招数，手上也没带自己常用的剑，只好赤手空拳奋力抵挡着。 “陛下，先离开！”侧过头看到姬辛白已经被侍卫围住，她稍稍放了心，制止想要让侍卫上来帮忙的jiejie。 关键时刻，刺客却仿佛中了什么邪，力道大的惊人，刺伤了她的胳膊，冲破了侍卫的包围圈，就要对女帝下手。 姬沉鱼再也顾不得其它，她咬牙运起轻功飞了过去，将姬辛白往外一推，推得离刺客远了一些，刺客手上的剑直直捅进了她的心口。 刺中了不相干的人，刺客的眼底才恢复清明，她看到眼前的一切，有苦难言，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剑是怎么来的，以及，她明明只是来帮清王搜查情报，刚刚却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成了这样…… 她解释不清，也知道自己犯了主子的大忌，横竖都是个死，一狠心就咬碎藏在牙里的毒药，不过几瞬，就软软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被刺中胸口，姬沉鱼没有立即感觉到疼痛，看到刺客倒在地上，她稍稍松口气，才感觉到越来越难忍的痛意，接着就被jiejie抱进怀里，“阿鱼，阿鱼……” 宴会上的人已被驱散离场，姬辛白毫无形象地抱着姬沉鱼的身子嚎啕大哭，“阿鱼，醒醒，别睡……” 柳一行中途离席去更衣，回来后却面临这幅场景，他不可置信地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过来，“阿，阿鱼？” “阿行！”姬辛白看到自己的夫郎过来，眼泪流的更汹涌，“阿行，你快来看看，阿鱼，阿鱼她……” 姬沉鱼还有些意识，听到耳边jiejie的话，有些哭笑不得，“jiejie，你，你没事就好……” “人总是要死的，我……我只是先行一步……”她胸口的红色蔓延的越来越深，说话也更加吃力，“我会想你的，还有哥，我会……想……” 我会想你们的…… 眼前逐渐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jiejie的面容，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几位夫郎。 果然，还是放不下吗…… 她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不受控地咳出大股大股的血水。 她已经放了他们自由，想必他们很快就把自己忘了吧…… 她又吐出一口鲜血，茫茫然看着眼前逐渐混沌的景象。 她知道，自己累了。 人心，是捂不热的，这个道理，她怎么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呢。 若有下一世…… 若有下一世，她不愿再与他们纠缠。 她闭上了眸子，再也没有醒过来。 姬辛白低低啜泣着，柳一行更是踉跄着身子，默默流泪，两人都失去了最重要的meimei，心里怎么会好受？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姬辛白擦了擦眼，面上一片肃杀，“来人，给朕查……” “把幕后之人给朕逮出来，全杀了！” 什么清王，什么大臣……她姬辛白做事，还需要束手束脚？原来是被meimei和自己的夫郎管束着，现在meimei没了，她还忍什么忍？忍到君后也会离她而去的时候吗？ …… 皇宫内一阵人仰马翻，直到下午，才有人去府里通知消息，吩咐家丁们早日料理后事。 王府上下一片惨淡，下人们都没想到，自家王爷明明昨日才风光回城，今日怎么就…… 一时间，大家都哀哀戚戚，悲伤的情绪遍布王府。 午时用膳，却被姬一送上休书，秦凌云和秦凌风都不敢置信，想等姬沉鱼回来好好理论一番，她有什么理由休弃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凭什么要休了他们？ 于是，刚听到王府门口有异动，他们两人就赶紧跑了出去，以为是姬沉鱼回来了，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他们愣愣的听那人说什么，女帝遭遇刺杀，端王救驾及时，却因不慎被刺中心口，已回天乏术…… 端王……薨了…… 他们……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端王……是小鱼儿？小鱼儿……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小鱼儿昨天才回来，他们还准备今天去找她的，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 秦凌风眼神里一片迷茫无助，喃喃自语，“不，小鱼儿是生气了，哥，我就知道，我们不该赌气的，小鱼儿肯定还在屋里等我们，对，她在等我们……” 说着，他踉跄地去了落秋院，院门没开，他像以前那样，从院墙上翻了进去，一时不察，踩空了一处，但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笑着接住他，他狼狈地摔到地上，扭伤了脚踝，却无心顾及，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眼神无助凄惶，四处找寻着姬沉鱼的身影，“小鱼儿，我错了，我不该听哥哥的，我好想你……你出来好不好……” “小鱼儿……我的脚好疼，帮我吹吹好不好……好疼……” 秦凌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在此刻也失灵了，他没有察觉到弟弟已经离开，执着地站着，他不信，小鱼儿肯定是骗他们的，她肯定躲在哪里偷偷看他们，想等他们被吓得哭了，才会出来笑话他们。 一定是这样…… 哼，幼稚死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要是让他发现她，以后都不跟她说话了！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俊朗的面容扭曲着，扯出一个笑脸，“呵，你可骗不了我，这肯定是连雨给小鱼儿出的主意，对不对，连雨？” 连雨早就伏在地上哭得眼睛通红，闻言，不忿地抬起头，吐出的话语第一次没了恭敬，“王爷……已经薨了，二夫郎，求求您……就算再讨厌王爷，也别让她走的不安心……” 秦凌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他……讨厌小鱼儿？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