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言情小说 - 楚宫腰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你想回南阁楼继续待着,便再忤逆孤一句。”

他以为孟宓这软骨头性子,必定会把自己缩起来,大气不敢出,但他这次却料错了,孟宓沉了沉气息,抱成一团,低声道:“我想回那儿待着的。”

她把头埋入腿间,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为她第一次顶撞自己而讶然,跟着意味到怒火,长姿而起,“什么意思,待在孤身边,还不如冻死荒楼?”

“你想让孤成全你?”

孟宓不说话。

殿外忽然传来冗杂的人声,他抱孟宓出门的事,定然惊动了整宫,何事都瞒不过太后,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这时派人守在殿外,小包子试探着传唤了一声,桓夙拧紧眉宇,蹲下来扣住了孟宓的下颌。

她目光躲闪,被他用力摇回来,冷目威胁:“你是孤的人,孤不说让你死,你便不许死,孤不让你去的地方,你哪里都不许去。”

在他的紧逼之下,孟宓却忽地笑了。

他一怔,眼光更沉,汹涌的如一派暮色。掌下的脸蛋缓慢地绽放,天真而清澈的笑容竟让他的心被扯出一道漏风的裂缝,她笑着说,“不是你让我待在南阁楼,终身圈禁的么?大王,言则必有信。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一国之君轻诺寡信,又何以为君。”

桓夙惊愕地看着她。

孟宓变了很多。她瘦了,美了,可让他感觉到不同的,不是这些,而是现在,她跟他说这些的话的时候,眼光还是澄澈如云的,不沾世俗的,可是,那些晦涩和软弱在笑脸下灰飞烟灭。

她装得太好了。

一个人在无声无息地被关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的警惕和戒备比以往重了十倍,她的见识和勇气比以往涨了十倍。

桓夙晦涩地撤去钳制,咬牙冷笑,“好锋利的牙齿。”

真正惹恼他的,不是她的改变,而是她宁愿一生面对那些古书经卷,残羹冷炙,也不愿留在这春光融融的云栖宫。

孟宓抓着棉被急促地喘息,她揣测不透桓夙的心意。她方才对他的顶撞,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而她也不过就会这三板斧而已。幽居的这半年多,她读遍异国奇志,慢慢对自己多了计较和思量。

她想过自己的一生,但是没有一条,是如他所愿,成为他的附庸,他要她怎样,她便怎样。

她本能地抗拒成为他掌心里的木偶娃娃。被怎么安顿都好,她唯独不愿这样。

昨日她几乎要冻死在阁楼里的时候,她想,若是桓夙来了,也不过就是让她出去,从一个没有人的自由荒凉之所,走入一个需要事事察言观色、对人言听计从的大屋子,在金碧辉煌之间,人心湮灭。其实,与冻死也差不多。

“大王!”小包子堵不住人了,跪爬一般地跑进来。

桓夙正和孟宓对峙,尽管这个女人并不如自己想的变得多有硬骨头,但他心里知道,这一次已经没那么容易妥协,他想不留情面地惩治她,想狠狠地罚他,欺负她,折了她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硬气和反骨,摧毁她的勇气。

贪恋如邪念。

他听到小包子扑通跪地的声音,下一瞬转身扬长而去。

“太后说了什么?”

“并未有言,但她派了狄将军亲自来拿人。孟宓若离南阁楼,等同逃匿罪犯。”小包子强迫自己记忆这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桓夙的脚步猛然收住,苦楝树的浓叶婆娑地荡过绿光,他拂袖转身,“太后要让孟宓死。”

他这次带孟宓出来,是授人以柄了。

难怪孟宓要回去。她必是看透,即便他有心,在眼下的情势之下,他根本保不住她,唯独回去南阁楼,太后才有可能平息怒火,他才有可能周旋。

她一出一回,太后疑心也能消减大半,以为他纵是再恋着孟宓,也终究忌惮太后不敢硬碰。

她只要还是那个卑躬屈膝,对太后和他都俯首系颈、听从发落的孟宓,没有任何反心和离间之意,对太后的秘密守口如瓶,她就是安全的,可以在南阁楼安逸地待下去。而他,也许便会因为她的不识抬举彻底放弃让她回来。

真好啊,她就永远守着她破败的一座楼,和那些书,就够了。

她那么不想和他在一处,他真要让那个女人如愿吗?

☆、16.心性

巍峨的石阶,铜柱林立之后,一身黑色玄甲、俯首恭敬地抱剑而立的狄秋来,微微张开了双目,他听到了桓夙的脚步声,盔甲滴着水,他抬起头,只见俊容冷彻的楚侯逼到了他的眼前。

“狄将军是太后的心腹之臣,也是楚国的肱骨栋梁。”

“大王谬赞。”桓夙眼底的冷漠让他心惊,他同太后一样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楚侯会真对孟宓用心。

他还记得,当年桓夙即位时,高坐龙案,冕旒下一张稚嫩青涩的面孔,沉如深水,当时朝中一个大夫,说了两句忤逆太后的话,只说牝鸡司晨,无权干涉楚国国政,太后垂帘而听,并未做出处置,而楚侯已拍案而起。

少年的清音响彻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孤年幼失祜,幸有母后教导,才有今日成为楚国之君,孤资历浅薄,母后暂摄国政有何不妥?尔敢对太后出言不敬,重则五十刑棍,逐出朝野!”

至此以后,无人不敬太后。

狄秋来以为他们母子相伴六载,必定情谊深厚,只是王位是最易生嫌隙隔膜的地方,这些年来,太后揽政,越俎代庖而不自知,虽没有出过内乱,但楚国毕竟是桓夙的楚国,她扣着大权迟迟不还,难免让桓夙心中不忿。

何况如今他们之间更是横着一个孟宓,一个要杀,一个要留,龃龉甚大,他身为楚国之臣,本该忠心桓夙,但碍于太后凤威,竟一时难以拿捏。

“大王,微臣能护孟小姐周全,但请大王忍耐。鲁有孔子,曾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王为今之计,须得徐徐图之。”

桓夙不可置否,一双冰凉漆黑的眼漫过淡淡的杀意。

孟宓走出云栖宫,小包子领着她往紫藤花苑里走,冬日的檐下滴水成冰,孟宓穿着白鸟锦枝的深赭色狐裘大氅,哆嗦着笼着衣袖,轻声问道:“大王找我有事吗?”

“奴婢不知。”小包子是桓夙的心腹,但这事他是真不知。侯爷近年来愈发心思难测,他笑的时候,可能让人递过刀子,他怒的时候,又能顷刻给人封官加爵。小包子安分守己,也不敢自作聪明妄自揣测桓夙的心意。

太后的软辇摇摇地走过一段积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