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
他今天真是太故意捣乱了，明明该是个八面玲珑巧言令色的。 可偏就是假装得一点儿都不热情。 宋佳怡真是个好耐心，嘴还没翘起来挂油壶，对面姥爷就替她出头，指着他不满：“你又吃哪门子枪药？人家丫头大老远的特 地来看你，还拎那么多东西，你看看你什么态度啊你？” “天天就知道瞎混，什么时候才能稳稳当当的成个家。还有那个学，你不上完它等着七老八十呢？还以为自己年轻？” 宋佳怡抿着嘴唇没反驳，可眼睛是情不自禁地溜到他侧脸高挺的鼻尖儿弧度上去。 说实话，她心跳因为姥爷那句“成个家”而有点儿过分加速。 天知道，她正在为这件终身大事绞尽脑汁的使劲儿，尤其是现在非常想跟白杨分享一下自己的阶段性胜利。 如果他能给点儿加油和鼓励，那她估计要上头。 可是白杨没抬头，也没注意到她期盼的目光。只是不在意地扔了烟头在地上碾了几脚，抬头时候都没看她，直接问他姥 爷：“干嘛啊，这就催上了。成家也不是这么个成法儿啊。” 姥爷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想揍他，要不是看在宋佳怡的面子上才没抄起手边儿的遥控器，但还是气得瓮声瓮气：“那你还 要怎么个成法儿？你总不能不对人家姑娘负责吧？我和你姥姥是这么教你的？” 白杨琢磨着“负责”两个字，只觉得可乐，沈子钰和陆津说的其实都没错，他也没觉得自己现在有那个给宋佳怡幸福的资格。 甚至反复考量之后，他都不确定自己算是个懂得自处的好人。 可怎么办呢？他怎么就总是想奢望他这辈子命里没有的东西呢？ 网上的心灵鸡汤老是跟人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但白杨却觉得他年少时心里受过的苦和难更像是种甩不掉的癞病。 每当他肆无忌惮的觉得这病它好了。 这东西就是有本事在他想挺直脊椎的时候从心里头蔓延出来，顺着骨头爬满全身。 把他用尽力气装出来的狂妄自大全部打碎，给他看看被践踏自尊的扭曲有多丑陋。 何况他是真的怕她出事，他怕自己根本护不住她。 其实想说的是：我烂命一条哪儿配得上她。 可吐出来的话却是：“我怎么负责啊？她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我可没法儿负责。” “你个混……”姥爷气得就要拿遥控器扔他，还是被宋佳怡起身挡住了。 宋佳怡到没怎么被他话里的冲给刺到，反而又宽起了姥爷的心，好不容易给姥爷哄回房间了，白杨已经撂下她直接回自己屋里 了。 他今天说话是挺不中听，可是宋佳怡早都看出他有心事了。 再加上早上沈子钰约她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怕这个纸老虎跟她作威作福。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去，直接扯着他的左胳膊把他从床上拉回沙发，也不管他脸臭，摆正他身体然后开始从自己带来的保 温袋里掏出了整整三大盒保温桶。 两只软白的小手一层层揭开，香味儿就从冒着热气的菜色钻进白杨的鼻息。 竟然足足有六道菜，满当当的塞进食盒里，外加一小盅党参猪骨汤。 宋佳怡的手艺可是贤妻良母培训班儿毕业的水准，而且做菜呢最重要的是用心，天见可怜她从一点钟就开始准备，光是这锅高 汤就足足用压力锅焖了四个小时。 泰国香米一粒粒地码在小圆碗里，被头顶的麻将灯照出半透明的润泽，又被宋佳怡献宝似的夹了菜放进勺子塞进白杨的左手 里。 她在一旁都不记得自己没吃，只顾着催促：“快尝尝。肯定很好吃。” 菜色呢，都是医嘱那些清淡又补充胶原蛋白和维生素的种类。 白杨低着头，嘴里只觉得苦。 吃不下去。 碗筷重新放在了桌上，半阖着眼睛，情绪都敛在漆黑如墨的睫根里，他指尖交握动了动想着今天津哥给他扔出的解决方案，狠 了半天的心才说：“我真负不了责，说实话我也没想过结婚。” 是以前真的没想过结婚。现在他想结婚可能想疯了。 这不明知道津哥给他个利用的圈套，他也伸着脖子准备往里面钻。 但宋佳怡再厉害，她不是读心师，她只能听到他嘴里说的，可看不到他心里真正想的。 宋佳怡清亮的瞳孔微微上下震动一下，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人是有点儿慌但是还是扯出个笑容来瞧着他的脸小声道：“我不用 你负责，只是想以后跟你一起走下去。携手共进的那种不行吗？” 她是想结婚，可是结婚不外乎是一种对爱情和未来的承诺，不像之前她好需要对方确认给到她这个承诺，现在跟白杨在一起的 所有时光，她都觉得自己在被爱。 人就是这么奇怪，总会在一辈子里有那么几个大彻大悟的瞬间，让你觉得本来一直坚持的形式它突然又不那么重要了。 其实哪个恨嫁的女孩儿又未尝不懂得，感情最重要的，不是那款奢华的钻戒，也不是那个牛逼的名头。 说到底日子过在每天的二十四小时里，起码对她来讲，还是长情的陪伴，更让人能驱逐内心的孤独。 如此想着她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勇气，又凑过去一点扯住他的手腕，一点点用指尖滑到他掌心：“干嘛不开心呢？是因为以前的 事情吗？还是因为我，我又没在怕的，再说，我信你。” 让她一直记挂了这么多年的少年，不会是那种推人下楼梯的人，她比任何人都确定，他是被冤枉的，证据就是他这一双真挚起 来会无比干净的眼睛。 白杨手指缩了缩，没躲掉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脸挑眉笑着说：“别给我找借口了，说不定真是我干的呢？再说，我也不 确定我能跟你一直走下去。我对我自己都没信心。” 四目相对，宋佳怡这次没在他眼睛里找到撒谎的证据。 她楞了一下，身体先于思想松开了他的指尖。 原来两片肌肤相接能带来火苗的力量，白杨的手空了一下很快就降了温。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呢？”宋佳怡皱眉。 既然没确信，又为什么说了那么多确信感情的甜言蜜语呢？ 白杨嗓音有丝沙哑大脑它一片麻木，但还是坚持看着她的脸说：“临时替补？等你找到下个真正合适的，我就光荣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