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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怀柔自问武艺虽然不比门中的师兄师姐,该有的警觉却不差,眼下却被人制了个措手不及,不由暗暗心惊。 孟怀柔半举着手,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一边暗自留心着突破之处。 对方见她乖觉,紧抵的刀刃稍微离了些许。 孟怀柔瞅准时机,捏住对方的虎口处一反身,一脚踢了过去。 对方也没料到她会绝地反击,被踢了个正着,一下磕在后面的石头上跌下来,半趴在地上捂着腰腹连连喘息。 “你……”孟怀柔这才看清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紧捂的指缝间不断往外渗血,遂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此刻少年却警惕起来,拿着手里的短刀指着孟怀柔,微红的眼底倒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是匀着一抹焦急跟绝望。 医者父母心,孟怀柔见此状况,也顾不得多问对方为何要袭击自己,只是好言提醒道:“你的伤口需要止血,若是托大就不好补救了。我是大夫,我可以帮你。” 孟怀柔拉过一旁的药篓,想是对方不明白自己说的话,用自己所学不多的当地话,连说带比划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弄明白之后,神色之中迸出一丝欣喜,一撑腿原地一跪,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起身便拉着孟怀柔走。 孟怀柔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又一脚踢上去,见他急急忙忙比划着什么,耐着性子猜测:“你是要我去救什么人?” 少年连连点头,一边忙不迭地拉着孟怀柔往前走,匆忙之间也顾不得照顾她的步伐,几乎将她拉扯地载个跟头。 孟怀柔感觉得出来对方身上不再带有敌意,整顿脚步跟上了他。 干涸的河沟里到处倒塌着被风侵蚀过的残垣断壁,草木在淤积的泥土之间肆意生长,遮蔽成一个个虚实不一的空间,让人每一脚踩上去都由不得绷紧心神,唯恐下一刻就会冒出什么毒虫异兽来。 孟怀柔的额头不自觉冒了一层汗,终于在一处横倒的石柱前停了下来。 那个哑巴少年将石柱上遮挡的一些树枝移开,孟怀柔这才看见那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发青的唇色在如玉的脸庞上尤为明显,紧皱的眉下双目闭合,似乎十分痛苦。 哑巴少年不住地朝孟怀柔招手、比划,似是在央求她施救。 孟怀柔一眼看出男人中毒已深,若不赶紧处理,毒入心脉后大罗金仙也难救,当下解下药篓,上前探了探对方的脉搏。 “把你的刀给我。”孟怀柔说着,已经解开了男人的衣裳,露出他臂弯上青黑淤结的伤口。 少年拿着刀,犹疑不已地盯着孟怀柔。 孟怀柔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自己,遂从药篓里拿出自己采药的小锄头扔给他,“这锄头也能砸死人的,你若看我不对,用这个也一样。” 孟怀柔说罢,不再等少年反应,从他手里夺过刀,极快地在男人的手臂上轻划了两刀。 少年看见那新添的伤口,下意识抓起地上的小锄头,握得紧紧的,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孟怀柔的脑壳上砸下去。 孟怀柔救人心切,根本看不到少年什么表情,在划破男人肌肤的一刻,连忙找准几个xue位一点,用指腹推捏着他手臂上的脉络。 不出片刻,那极细的刀痕里便流出黑褐色的血液来,男人臂弯之间的青黑也渐渐变浅了。 少年这才确认孟怀柔是在救人,不觉松了口气,抱着锄头安静地守在一侧。 孟怀柔兀自忙活了一通,最后把捣碎的草药敷上去,才有了歇一口气的空闲。 “他还有些外伤,到时候怕是会发烧,注意着些倒不至于太危险。我手边药草有限,若要根除他体内的毒,还需从长计议。” 少年听到人没有性命之忧,紧绷的脸色终于松懈了几分,对着孟怀柔又是砰砰两个响头。 孟怀柔看着他额头上的土印,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腰间的伤口,“你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少年似是没听到孟怀柔的话,只一个劲儿盯着地上还昏迷不醒的人,就怕有什么疏漏。 孟怀柔看得出对方对他的重要性,于是道:“他醒来还需一两个时辰,你要是失血过多有什么意外,他可就没人管了。” 少年听罢,犹豫一瞬后,这才乖觉地让孟怀柔给自己包扎。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孟怀柔看着无垠的夜空,也没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若一夜不归,寄住的阿妈家必然也会心急如焚。 只是眼下不止夜路难行,就是这素昧平生的伤者她都没法放下心来。 那个哑巴少年提着短刀出去,不到一刻钟提了三只野兔回来,蹲在一旁认真地处理着。 孟怀柔抱膝看了片刻,心头的焦灼渐渐平缓下来,然后便听到旁边一声轻吟,她救的人似乎已经转醒了。 云焕睁开眼睛,视线中出现的并不是一直跟在身边的罗桑,而是一张陌生的芙蓉面,黑而纯净的眼眸,闪闪发亮,像夜空点缀着星辰。 云焕有片刻的失神,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下的处境。 “你的伤口还没有凝结,最好不要有太多的动作。”孟怀柔见他坐起身,连忙提醒了一句。 云焕听到她的口音,微微撩起眼皮看向她,“中原人?” 孟怀柔点点头,没有就此多做解释。 一旁的少年罗桑看到云焕清醒,转瞬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手上比划得有些凌乱,嘴里还咿咿呀呀的,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孟怀柔根本看不懂少年在乌拉些什么,倒是那个清醒的男人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不时点着头应一两声。 孟怀柔识趣地坐了回去,打算等他们说完话,再帮忙检查一下伤势,等熬过这一夜就可以回去了。 孟怀柔临时出来,身上除了一个水囊什么都没带,倒是还占了罗桑的便宜,吃了顿香喷喷的烤兔rou。 罗桑感激孟怀柔救命之恩,遂把自己那份也推给了她。 “我已经吃饱了,你快些吃吧,你家的那位公子还需要你看顾的。”孟怀柔看得出来罗桑对对方的恭敬,猜想他们应该是主仆关系,遂如此说道。 罗桑见孟怀柔确实不需要了,才走到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孟怀柔早听图蒙说过这草原上也不太平,所以也没有乱打听,只做好自己应做的事。 云焕因为有伤在身,也没什么食欲,早就靠在一边闭目假寐了。 孟怀柔不时观察着他的伤势,见他的身体渐渐朝一边歪去,遮盖的衣物摊开了大半,下意识伸手去揪了一下。 谁知下一刻,一只手铁钳般钳住了孟怀柔的手腕。 孟怀柔不觉一惊,抬眸对上云焕黑沉沉的眼神,遂提了提他身上的衣物,表示自己没有别的企图心。 云焕盯了孟怀柔半晌才松开手,倚在一旁再无睡意。 孟怀柔摸了摸被抓疼的手腕,暗道这主仆二人戒心重。 云焕看了眼前边趴着熟睡的罗桑,眼神微瞥向孟怀柔,扬起的唇角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中原的人都这么慈悲心肠?”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还为此在外留宿一夜? 云焕多的是不相信,只是只问了头一句。 孟怀柔对他的语气有些不喜,不过还是淡声道:“我是大夫,行医救人是本职。” “哼。”云焕别开脸,显然对孟怀柔高明大义的说辞很不屑。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孟怀柔也不想搭理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只是看着云焕不同于游牧民族深邃的俊逸脸庞,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中原有莫大的敌意。 “怪人……” 孟怀柔悄声念叨了一句,看天色已晚,便打算找块地方也歇息下来。 她蹲坐得久了,一站起来难免腿麻,脚尖一下踩进地上的碎石堆里,身子一歪就朝一旁跌去。 云焕还敞着缠布条的半截身子倚在那里,孟怀柔跌倒的时候下意识撑了下手臂,于是就成了她牢牢把云焕扣在身下的姿势。 孟怀柔还在为没有碰到伤口而庆幸,云焕轻撩起眼皮,凉凉地看着她。 “投怀送抱?”云焕也不等孟怀柔解释什么,兀自下了定语,伸手就抓上了她的屁股。 孟怀柔一下如同被火烧着了似的,蹭地弹了起来,面红耳赤地看着这个登徒子,羞得脸颊鼓鼓,“你——你干嘛!” 云焕摊了摊方才触碰过那柔软的手掌,眉毛轻抬,一副不当回事的随意。 孟怀柔是万象森罗的小师妹,平常有一大帮子师姐师兄护着,有人要欺负她早被打回去了。她哪里见识过这种无赖,当下又羞又气,却连骂人都不会骂,只是红着眼睛抱膝坐到了一边,只期盼快些天明,再不理这个白眼狼了! 请人 孟怀柔睡得相当不安稳,连梦里都是一只大灰狼追着自己跑,一个晚上没得安生。 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微微发亮,孟怀柔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孟怀柔起身,下意识想去看一下云焕的伤势,又想到他昨夜的无礼,不禁气闷地收回了手,眼神却还是不自觉朝他的伤口处看了几眼,确认没有渗出血迹,又见他脸色比昨日好,才彻底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孟怀柔看了看已无大碍的云焕,便决定先行启程。 她已经一夜未归,汐月城的阿妈该担心她了。 “罗桑,你们可有自己人接应?”孟怀柔对两人为何带伤出现在这里绝口不提,只是心中到底有些在意,万一她走后再发生些什么意外,没人帮衬他们就不好了。 罗桑点点头,指了指由远及近的两只苍鹰,来回比划了一顿,总算将意思表达清楚。 孟怀柔心中稍安,道:“看样子你们的人就快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罗桑见她折身欲走,连忙抓住了她的药篓,神色之间有几分焦急,指了指云焕的方向,又举着两手作感谢状。 孟怀柔理解了一番,笑道:“行医救人是我本职,你不必如此,至于要报答我些什么就更不用了。” 罗桑闻言,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只是掏遍浑身上下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眼底不禁泛起一丝懊恼。 正在此时,云焕出声叫罗桑,孟怀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在叫你,快去吧。” 罗桑看看云焕的方向,又看看孟怀柔,将她往回拉了一截,让她千万在这里等,然后才跑了回去。 孟怀柔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小药篓缓步沿着河流下游返回。 孟怀柔虽不过问云焕和罗桑的身份,却也知晓他们绝非等闲,是以并不想多加牵扯。 走到一半的时候,孟怀柔就看见有一队人马朝上寻来,上空盘旋着罗桑指给她看过的两只苍鹰。 孟怀柔估计他们就是云焕的人,所以避到了一边,择了另外的路。 ???孟怀柔回到汐月城,连日不见的图蒙正好归来,知道她一夜未归,正准备集结人出去寻她。 虽然这趟没有什么危险,可孟怀柔还是歉疚不已,觉得自己不该不听图蒙的劝,独自一个人去河沟那边采药。 有关那一夜的事情,孟怀柔也没有提及,只说是天黑迷了路。 孟怀柔不是当地人,外出不认路也是自然,是以图蒙没有半点怀疑,见她毫发无损,也松了口气。 周围有年轻的牧民,笑着调侃道:“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图蒙可是要把草原都掘三尺了!” 图蒙摸着后脑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漆黑的眼神不断地落在孟怀柔俏丽的面庞上,闪烁着悦动的神采。 图蒙平时虽然斯文有礼,可到底是生在草原的男儿,对情感的抒发几乎毫不掩饰,就是孟怀柔情窍未开,也发觉不对了。 可她来此只是行医游历,从未想过纠缠些别的,当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忽视了图蒙灼灼的目光。 孟怀柔直觉这事要趁早说明,却又不知道如何委婉地开口。而图蒙这次来也没待过久,约莫黄昏的时候就带人走了。 孟怀柔只能把话暂且压下,心说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图蒙讲明,免得他痴心错付。 日子按部就班,与此前并无不同 孟怀柔每日看诊回来,也会帮寄住的岚倬阿妈家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这日,孟怀柔跟着阿妈家的两个孩子出去摸了一篮子的野鸭蛋,正是兴高采烈,一回来却看见毡帐外面鸡飞狗跳的情景。 阿妈跟一伙牧民正站在外面,一个个吓得面带仓惶。 阿妈看见孟怀柔回来,什么也没说,就急忙将她往旁边的草垛里藏。 孟怀柔不明所以,连声问她怎么了。 阿妈连连摆着手,顾不得多说,一个劲将她摁进草垛里。 毡帐那里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站在外面指挥的高壮汉子,蓦地一甩手里的鞭子,冲阿妈高喊:“那边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阿妈一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为惶恐,几乎瘫坐在地上。 “岚倬阿妈!”孟怀柔从草垛里跨出来,急忙将她扶住,于是整个人就暴露在了人前。 那个高壮汉子几步走过来,将岚倬阿妈往旁边一揪,动作粗鲁。 “你们干什么!”孟怀柔见这帮人体格健壮,面色不善,又将毡帐周围翻得乱七八糟,简直就是强盗土匪,由来的侠义心肠不禁令她也涌起一阵怒意,全身进入戒备之中。 那高壮汉子没有理会其余的,盯着孟怀柔好一阵,眼神之中闪烁起一股“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欣喜,旋即就命人将孟怀柔带走。 孟怀柔想不通朗朗乾坤之下,怎么就有抢人的,哪里肯轻易就范,一掌就劈开了近身的人。 汉子似乎没料到孟怀柔还有些功夫,浓厚的眉毛一掀,挥退自己的小弟,自己一撸袖子就上了阵。 孟怀柔主修医术,武艺一道在万象森罗并不算精进,不过胜在身手灵活,将一众壮汉耍得满地乱转,周围的牧民都不禁暗暗拍手叫好。 那高壮汉子白出了一顿丑,还没办法将人拿下,眼珠一转,就将旁边的岚倬阿妈抓到了手里。 这下孟怀柔可算被拿捏住了要害,当即便停下手不敢再妄动。 汉子一声令下,将孟怀柔绑了个结实,才将手里的人质一丢,一伙人扬长而去。 岚倬阿妈眼见孟怀柔被带走,这个时候又不知道哪里去找图蒙,几乎哭死过去。 周围的牧民见状,却都敢怒不敢言,兀自低声议论。 “不知道孟大夫怎么招惹到了河照的人。” “是啊,这帮人最不讲理最霸道,孟大夫被他们抓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唉……” 作为万象森罗的弟子,临危不乱是本门必修课,孟怀柔一路默不作声,暗地寻思着脱身之法,只是也好奇这帮人为何要针对她。 她若没看错,这帮人明显是去汐月城找人的。 她自来草原,只结实了图蒙一帮朋友,要说结怨的话还真没来得及,难道只是单纯的“强抢民女”? 孟怀柔思来想去,不解其意,等到回神之际,他们已经进了一座城门。 这里的氛围跟汐月城有很大的区别,虽然也有各种毡帐,不过高低错落的石砖建筑也随处可见。街道之上虽比汐月城繁华,却有一种秩序森严的感觉。 孟怀柔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身后那个高壮的汉子一把推进了一扇高大的门后面,彻底与外面隔绝了。 汉子跟孟怀柔交过手,不敢再小觑她的能力,将她看守在一栋房间内还不算,还命人整了个铁笼子关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干什么要抓我?喂——”孟怀柔扒着铁笼喊了半天,那伙人都绝口不提一个字将门一闭就走了。 孟怀柔见他们不打算搭理自己,没再废嗓子,兀自蹲在一旁,拔了头上的簪子研究铁笼的锁。 就在孟怀柔快把锁研究透彻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孟怀柔连忙把簪子插回发间,将锁链摆回原位。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进门的人跟笼子里的孟怀柔对上眼,均是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开门的罗桑,他连忙跑上前,看了看笼子上的锁链,眉头一皱,不甚赞同地看向身后那个高壮的汉子。 汉子感觉到他怨怪的眼神,竟微微低了头,颇有些好事办坏的无措。 罗桑很快叫人把笼子打开,将孟怀柔放了出来,眼里也有些歉意。 孟怀柔犹豫了一下问道:“罗桑,是你叫他们带我来的?” 孟怀柔想想,除了“强抢民女”这一条,不是报仇就是报恩了,在罗桑这里倒也说得过去。 罗桑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摁着旁边汉子的脑袋,冲她低了好几下。 孟怀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找人的意思或许是罗桑传达下去的,只不知这帮手下是如何理解的,好好的人不请,非得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人抓了来。 孟怀柔有些无奈,知是误会也就没有太多计较。只是由此一事,岚倬阿妈他们必定被吓坏了,现在都指不定如何慌张呢。 孟怀柔忙让罗桑带自己回去,罗桑却犹疑了一瞬,指了个方向,唔唔个不停。 旁边的汉子见孟怀柔半天看不明白,于是出言帮忙解释:“罗桑是说让你——让姑娘去见一见王上。” “王上?”孟怀柔困惑更甚,没消多久就渐渐清明了,“我上次救的……是你们王上?” 罗桑点头。 孟怀柔也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随便一救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有感他们那个王上的脾性,孟怀柔半点没有想见的欲望,当即就拒绝了。 “你们要报答我,现在就放我回去,若实在过意不过,补贴我几个医药费也使得。” 罗桑见她执意不肯去,脸上稍稍有些为难。 孟怀柔看见了,踢了踢脚尖问道:“找我该不会也是那个登——你们王上的意思吧?” 罗桑头点得更勤了。 孟怀柔见他这幅老实巴交的样子,心想自己要是不去见那个登徒子,到时候怪罪的不一定就是这少年了,于是犹豫了一阵,终于松了口:“那好吧,我答应去见你们王上,不过你也要保证,我能安全回到汐月城。” 罗桑拍着胸脯,一副打包票的样子。在他看来,孟怀柔是救王上性命的恩人,就是王上也不会亏待恩人的。 报恩还是报仇 凭谁说,就是皇帝老子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会和颜悦色地说声免礼。可孟怀柔一进屋看到云焕歪在王座上疏懒的臭屁样子,当即就想折转回去。 云焕不知在想什么事情,起先并没有正眼看孟怀柔,罗桑上前之后他才缓缓抬起眼,却只是略显冷淡的嗯了一声。 云焕一开始就没留给孟怀柔好印象,如今见他这幅施恩一样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他开口就道:“罗桑说你找我是要报救命之恩,我这人施恩不图报,王上也不用费心,只让我回汐月城便罢。” 孟怀柔觉得此人戒心颇重,也未必就见得自己,两相干脆岂不省事? 谁知云焕却开口道:“本王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孟怀柔进来这半天,连个座都没有,且看云焕这居高临下的位置,怎么看都像是施恩而不是报恩。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回去。”孟怀柔越来越没了耐心,直接道。 云焕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兀自擦拭着一把刀,眼也没抬,“那就好好想,想清楚要什么。” 这架势,好像孟怀柔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今天就别打算回去了。 孟怀柔不禁气结,这人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 孟怀柔直觉跟他说不通,想了想不怎么走心道:“那你给我一笔钱吧,如此你也不必再为这个恩牵肠挂肚了。” 钱可以买卖,自然也可以还恩,倒省了一些其他的牵扯。 云焕听罢,点了下头,这才从王座上起身。颀长的身躯笔挺矫健,孟怀柔看他的时候越发得仰着头。 云焕旋即就吩咐人去备钱,孟怀柔这才有了上座喝口茶的待遇。 只是孟怀柔等啊等,等得快要睡过去了,对方还没通知她可以回去,不禁纳闷起来。 眼见天快要黑,孟怀柔有些焦急,罗桑这才来告知她可以走了。 孟怀柔到了王城门口,却看到一排长龙似的马车,每辆马车上都载着三口大箱子。 孟怀柔不解其意,先前绑她回来的那个高壮汉子将一口箱子打开,里面银光闪闪的一片差点晃花了她的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孟怀柔看着箱子里满满登登的金银,不难想象后面那些箱子里是什么,暗自抽了口气,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高壮汉子老实回道:“这都是王上给姑娘的,报答!” 孟怀柔说要一笔钱,觉得出奇了有个八千一万的就行了,哪里想过是这种阵仗,这怕是将整个国库都要搬走一半了,孟怀柔不禁觉得内心复杂。 这钱孟怀柔是万万不敢要了,且不说拿回去了没地方放遭贼惦记,就是凭着救命之恩也没理由这么狮子大开口。 孟怀柔不要,罗桑他们也不敢私自做主把金银放回去,只能去请示云焕。 云焕来时看了看载着金银的车队,脸上没有半分心疼,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偏偏让孟怀柔有种把鞋摔他脸上去的冲动。 “本王的命自然抵得上这些金银。” 言下之意,他云焕的命金贵得很,孟怀柔既救了他的命,要钱再多都不算多。 孟怀柔从来没见过这么臭屁的人,一时无言以对。 眼见云焕还嫌不够要往上加,孟怀柔急忙拦住他,无奈之下换了个主意:“我远游在外,这些东西对我也无用,你若实在难以释怀,定期叫人送一些药材给我便是。”反正一些金银花板蓝根的也要不了太多钱。 云焕闻言,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是中原哪里人?” 孟怀柔差点没跟上他这节奏,顿了一下道:“我自幼就在万象森罗,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 “万象森罗?”云焕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略带些讶异的打量了一顿孟怀柔,“还真是没想到。” 孟怀柔被他的目光一扫,就跟被踩着尾巴的小猫一样,顿时炸毛了,“怎么样!我就是万象森罗的弟子,最小的关门弟子!你有意见?” 虽然她医术不是最好的,武艺不是最精的,可好歹也是正经的关门弟子,这死男人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是闹哪样?! 云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气鼓鼓的表情,眼睛虽瞪得圆却没有半点威慑力,不禁想捏起她的爪子瞧一瞧到底有没有伤人的利爪。 孟怀柔作为万象森罗的小师妹,自知能力远不及前面的师兄师姐们,所以加倍刻苦自律,平时最怕的就是别人的否定和怀疑。 云焕这一下算是触着了孟怀柔的逆鳞,她气得粉唇撅老高,走到高大的城门跟前双手直拍,“快点放我出去!” 云焕看她站在那厚重的门后面,本就娇小越发显得小只了,那门要砸下来,估计得将她压成灰。 云焕心底升上来那么点逗趣儿的意思,看了半天孟怀柔拍门板,最后才抬抬手叫人开了城门,看着她像个炮仗一样,气冲冲消失在视线中。 “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云焕如是说罢,让罗桑追上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一路将人护送回去。 孟怀柔这次被河照的人带走,无疑又激起了千层浪。 面对图蒙的担忧,孟怀柔不好再隐瞒,将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图蒙听后,神色反而愈发凝重,“河照王生性多疑,性情乖张,往后还是与他划清界限为好。” 孟怀柔觉得那个男人多疑是多疑,性格也臭屁不讨喜,倒是没觉得有多危险。不过她本不是草原人,对这里的人事了解不多,也不敢就此妄下评判。 “过个一年左右我就要回去了,远隔千里必然不会再与他有牵扯,你大可放心。” 本是安慰的话,图蒙听了却心中一紧,下意识抓住了孟怀柔的手腕,“你要回去?” 孟怀柔吃痛,半推半挣地安抚下图蒙,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我的师门和朋友都在中原,我终究是要回去的,不可能留在草原。” 图蒙不是蠢人,孟怀柔的话他并非理解不了,眼底的神采便渐渐黯淡了下来。 本就是他自己先动了念,感情尚无回响,他又如何敢奢望孟怀柔会因此背井离乡呢。 图蒙百感交集,倒不止为这一件事,所以也没有太过烦扰。虽然不能一下子就将心拔出来,也不致对孟怀柔死缠烂打。 孟怀柔见他说话的语气还有几分轻松,心底也悄悄舒缓下来,她还真怕因此伤了一个好人的面。 云焕也说到做到,在翌日就派人将药材送了过来,带队的正是罗桑。 罗桑知道孟怀柔还不惯与自己交流,于是此后随身带了纸笔,有什么就写给她看。 罗桑说如今王城的医药馆里药材种类不多,王上已经派人去中原采买了,下月就能回来。 孟怀柔没料到云焕会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想到他搬空国库一半金银的做法,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里到底是小城镇,所需并没有多少,药材积压着发了霉也是浪费,你回去了跟你们王上说一声,不必如此破费,若有需要我会自己开口的。” 罗桑点了点头,可孟怀柔也知道,最后如何决定还是那个男人说了算。 为了不浪费这些药材,孟怀柔只能定期搬出来晾晒不让它们发霉,林林总总地把岚倬阿妈家的大半个院子都占了,令她十分不好意思。 岚倬阿妈对此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地安抚她治病救人是好事,多救些人总会给他们家带来福气,他们是求之不得的。 牧民之间大多还是以物换物,而孟怀柔看诊时常分毫不取,让他们十分过意不去,偶尔也会送一些自己打的皮子,羊奶或是野鸭蛋什么的,聊表心意。 转眼到了夏末,草原上更透出一股整个夏日将养出来的苍翠。 有图蒙和云焕的助力,孟怀柔的药材倒是丁点不缺了,可施展的地方自然也多了起来。 不过汐月城的人必定有限,也不是人人都需要看病吃药的。 无需看诊的时日,孟怀柔觉得很心安,却也有种无事可干的惫懒。 罗桑时常来给她送药材,也会听到她一些唠叨,回去之后也不知怎么跟云焕说的,云焕二话没说,在王城里张罗出了一间医馆,让孟怀柔成了东家。 孟怀柔被云焕的财大气粗砸得头晕眼花,冷静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去。 罗桑在纸上写道:“你的医术很好,去了王城可以给更多的人看病。” 习医的人大概最禁不住这样的说辞,能看病救人比价值连城的宝物更能吸引他们,一心向医的孟怀柔更是如此。 孟怀柔咬着唇,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如果她去王城的医馆,确实可以帮到更多的人,那些药材也有张罗的地方,届时如果她要回中原,也可以连同医馆再交回给云焕,确实便利很多。 孟怀柔想罢,终于在罗桑希冀的目光下点头答应:“好吧,这事儿我也应了。不过我还是住在汐月城,这边也走不开。王城那边我会每天去坐诊,你们往后的药材也都送到那边的医馆就好。” 罗桑连连点头,黝黑的脸上都泛起了光,迫不及待就想回去报告给他们王上这个成功达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