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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杏心里对这新玩意也有几分好奇,立在边上,也出神地看,冷不丁的,忽然就被叫起名字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刘掌柜皮 皱皱的笑脸。 她心不知道就怎么凉了半截,下意识将头低了去。 刘掌柜却是极自然地吩咐她,“你先学。等熟悉了,再教别的人。”看她还呆呆站着,便干咳两声,故作严厉地催促一 声,“听见了吗?” 水杏轻点一下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似的,偷眼看了一下边上。 周围人的神情里带着羡慕,显然是眼热的。但除了眼热,也并没多少意外。 她就这样,成了铺子里头一个有资格碰缝纫机的人。 这机子cao作起来并不难,但对一直是一针一线缝东西的人来说,最初是难习惯的,水杏几乎是一上手就会了,真正习惯起用它 缝纫衣服倒花了一段时间。 用惯之后,她发觉用机子的确是比手缝便利得多,但每一回,只要坐在那机子前,一抬头,总能够看到刘掌柜隐隐投过来的 笑,水杏有些不大自在,便宁愿还是手缝。 很快,铺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学会了用缝纫机,她第一个会的,倒反而是用得最少。 过了几日,还是在个午后,刘掌柜又领了一个孩子进了铺子,这一回,他一声话也没和别的人说,就径直把这孩子带到了她的 面前。 水杏抬头,还来不及起身,那孩子就跪了下来,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她心里全无预料,不免错愕,回过神来,忙起身来,只想先去搀他起来,刘掌柜只是一扬手,阻了。 他看着她笑道,“该受得。你在铺子里做了这许多年,手艺最精,人又仔细。所以我想着,我这侄儿还是交由你来带。” 边上的人忙也你一言我一句附和起来。 水杏呆立着,心还有些不安地乱跳着,其实实在没有接受的底气,却也更没有拒绝的勇气,就这样,也算是默允了。 福顺刚满十四,喊刘掌柜一声“二叔”,瘦伶仃一个男孩儿,看起人来眼睛打飘,含羞带怯的,手上总翘着兰花指,说话走路 都忸怩着,没骨头似的,比姑娘家还更姑娘家。 但头一天打交道,水杏就知道,他是适合吃这碗饭的人。 他喊她一声师父,她虽然没什么底气,但答应了,就没有不负责的道理,她不能口述,也从没有过当人师父的经验,从裁布到 缝线,就只有试着放慢了一步一步仔细地演示给他看。 这小孩儿的性子也像姑娘家,按理说正贪玩的年纪,他却很坐得住,她演示给他看,一连几个时辰,他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地 看,又是手巧心细的,看一遍下来,再仿着她的样子学做,总能够八九不离十。 水杏看他这样,终于放下心来,慢慢的,也发自内心接纳了这徒弟。 福顺家里弟妹多,他娘顾不过来,他早晨就常饿着肚子来上工,有一回做着工,突然脸孔煞白捂着肚子蹲下去,把铺子里的人 都吓坏了,后来问了,才晓得是饿出来的。 自此,水杏早晨出来的时候,总多一份心,不忘记带些糕饼馒头之类的给他,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福顺却满心感激,一口一 个师父的叫得更勤。 日子一天天过,天越冷,活越忙,人连着轴转,渐渐的就没一刻能停的,梁府的冬衣照例是每年最急的活,正赶着呢,突然有 人冷不丁地抛出一声话,“你们听说了没,梁三公子离婚了,就这两天的事儿。” 水杏一怔,做着活的手停顿下来。 就算在城里,这“离婚”都是一个过于新鲜的词,对跟前的这些人来说,就算说出了口来,也是不能够理解的。 很快的,就有人“噫”了一声回道,“那新媳妇,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呢,想不到才过门不到两年,就被休了,丢人丢份,够 惨的。” 那人道,“我听说,是那三公子自个儿不打招呼一出去就大半年,新媳妇受不住,自己提的离婚呢。要说休,那也是三公子被 休。” 另一个人却也不甘示弱,“从古到今只有男人休女人的份,哪有女人休男人,我看你是糊涂了。” 两个人就为这争论个不休。 水杏不再听,埋头接着做活,心下有一些黯然,却也只能轻轻地叹一声世事无常。 冬至前后,雨和雪连番不停地侵袭,每条路上都是泥泞堆叠泥泞,几乎没落脚的地方。 过了冬至,到腊月,雨雪还是不断。直到近了年关,天才一天一天又好起来。 日光干爽,天色澄清。白的积雪,青的天,映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辣椒,黄苞谷,像画。 这样的天最合适晾晒,水杏起了个大早,把被子褥子全洗过一遍,一样样地晾在院子里,傍晚下了工,她像往常一样在灶上烧 了洗澡水,就去收被子。 刚扯下被子,就听见有人轻扣了一下院门,她抱着被子抬头,不及防地,蓦然看见院门口立了一个青年。 院门边上栽着一株杨树,这时节里树叶子掉得精光,只剩一根笔直的树干,他立在树边上,人和树一样,也是修长挺拔。 其实,她曾做过几回像这样的梦,到了这会儿,还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远远看他,嘴唇颤着,嗫嚅着叫出一个“满……”字, 人却不敢上前,怕把这梦戳破了似的。 院门并没锁,小满就自己推开门,径直着走到她面前。 旧年时,他还只比她高一点儿,这会儿,立在她的面前,却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半头,连人带影子的,几乎都有些压迫的意思 了。 小满先一笑,“我提前回了。” 她还像在梦里,恍恍惚惚地点头,又恍恍惚惚地和他一道进了屋里。 门一碰上,她手里的被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小满把自己的行囊朝地上随手一搁,就把她揽进怀里,低头用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一 下,轻轻重复一声,“我回来了。” 水杏伸了手,还怕他会消失似的一遍遍摸着他的脸,这才含着眼泪笑起来,小满亲她眼睛,又去亲她嘴唇,她才回亲了一下, 忽然想起什么,又轻轻挣了他,把被子搁椅子上,急忙忙地往灶间去。 灶上的一铁锅洗澡水果然早沸了,她去熄灶膛里的火,小满也跟进来。 她笑着打了个手势,要他先洗澡。 他看到浴桶就搁在灶膛边上,她预备换洗的衣服都提前拿出来搁在了竹凳上,便只一摇头,“你先洗,我不急。” 水杏知他坐了一夜船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便还固执地要他先洗。 小满拗不过,干脆笑着道,“那就一道洗。” 这话,他原本是半开玩笑的,她却当了真,从脸到耳朵根都一下子红了透,末了,竟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他也红了脸。 她拿着舀子往浴桶里调和着洗澡水,小满在边上先脱衣服。 她再起身时,他已脱得精光,介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体似乎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