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言情小说 - 自你别后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盯着汤医生说:“您不觉得吗?对比起我们这代人,你们那个年代的同学友谊,才是真正经得住考验。”

汤医生微微涨红了脸,他轻咳两下,随即说:“我跟紫筠认识了几十年,不能不帮忙,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谢谢,”我说,“汤叔叔,如果您的家人对此有异议,那么您只管忙您自己的事,这里交给我没关系。”

汤医生笑容一顿,然后缓缓地说:“我太太很早就过世了,孩子现在也成年,在外地上学呢,我基本上就是一个孤老头,没这方面顾虑。”

我一愣,忽然就想把他跟孟阿姨那层窗户纸捅破,但又摸不准这个人对孟阿姨的心思到底到了哪个程度。就在此时,孟阿姨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从厨房出来,扬声说:“冉冉,快来吃东西。”

我忙答应了,起身过去餐桌那边坐下吃面,傅一睿跟汤医生在客厅继续聊天,我则陪着孟阿姨坐在饭厅那呼哧呼哧地吃面。孟阿姨的手艺很好,很简单一碗面,从rou到菜到面的份量全都恰到好处。我尽管不太饿,这时候闻着香味也激发食欲,不禁埋头大吃。吃着吃着,我发现孟阿姨出乎意料地沉默,于是抬头问她:“阿姨,还难过哪?”

她勉强一笑,说:“吃你的。”

“那些东西,要不然就不要吧。”我迟疑着说,“往后你会有其他更好更多的小玩意。至于衣服鞋子那些,以后再买就是,咱们也不是非得穿名牌对不对?”

“我不是在乎东西……”

“我知道,你是在乎那些东西里承载的记忆,但是……”

“冉冉,”孟阿姨轻声打断我,问,“那些记忆,忽然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那您还这么伤心。”

“我伤心,是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了。”她咬了咬下唇,哑声说,“就在我那个家门口,我看见他带着那个女人在车里等我,然后你孟叔叔下车,递过来钥匙说只要我不离婚,房子就还是我的。最难过的是,那个女人也下车来,挺着大肚子求我,说只要我不离婚,她甘愿在外头当小妾,孩子生了也不会让他出现在我眼前影响我的心情。”

我愣住了,呐呐地说:“为什么蔡婶没跟我说这个……”

“她,大概是说不出口吧。”孟阿姨呆呆地端详自己的指尖,轻声说,“冉冉,我在当时,觉得自己真是个罪人。”

“你胡扯什么啊?”

“我阻碍了一对苦命的鸳鸯,还妄图用离婚来令男人负罪。我真是罪该万死。”

“阿姨,你别这么说。”我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几十年夫妻,到了头我居然成了他的罪人,这可真好笑对不对?”孟阿姨惨淡一笑,然后收拢了一下头发,环顾四周说,“我这辈子从来没为自己自由自在生活过,我只是孟太太,我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怎么成为更好更优雅更迷人的孟太太,但到了今天我却怀疑了,到底当孟太太的那个女人是谁?”

我沉默了。

“所以啊,冉冉,我在刚刚,才真的下了离婚的决心。”她看着我,轻声说,“我一面哭一面想,是时候该把孟太太这身戏服拿下来了,对不起,之前我其实只是顺着詹医生和老汤他们的意愿在做决定,我内心深处可能并不是真的想离婚。但现在我想了,因为孟太太这个头衔,光是听到,就已经让我觉得难受得不行。”

“你知道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对吗?”我问她。

她眼中闪着泪花,说:“我知道,谢谢你,我的女儿。”

第60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被叫去我们科主任办公室里谈话,因为对象是科里的一把手,连邓文杰都得给三分面子的老主任,所以我心里有点紧张。我自忖自己最近行为算得上爱岗敬业,虽然没有进手术室,但做一个三线医生还算称职。我整理了白大褂后敲门进他的办公室,老主任正在埋头写东西。我在他跟前站好了,轻声说:“主任,您找我?”

“是啊,小张,我们科下个月很荣幸请到美国心脏权威专家詹姆斯?帕曼教授来这做为期一周的研讨交流,我听说你曾经是他指导过的学生?”

我心里一惊,忙说:“是。”

“那太好了,你负责接待他,”老主任笑着说,“想必他也会很乐意再次见到你。”

我咬了咬下唇,轻声说:“好的,我服从组织安排。”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乐意,”主任问我,“怎么,帕曼先生很难相处吗?”

“不,”我忙摇头,“他是个很宽厚的长者,给过我很多帮助。”

“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重逢恩师是件大好事,呵呵,等你到我这个年龄,才会明白以学生的身份去见老师永远比以老师的身份去见学生要好。”

“为什么?”我忍不住微笑了。

“因为你不用看着他们长大然后顿悟自己老了。”他笑着补充,“对了,你准备一下,帕曼教授可能会亲自做一次心脏瓣膜手术,如果他同意,那么你需要充当他的助手。”

“但是我……”

“怎么,你有什么困难吗?”老主任问。

我沉默了,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没。”

“那好,就这么定了,”老主任笑呵呵地说,“去忙你的吧。”

我点头走出他的办公室,我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正派严谨的老派外科医生,而这样的人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实在令我感动,同时也说不出不识好歹的拒绝话语。但我出了门却明显感到自己脚步虚浮,心里空落落地莫名其妙产生恐慌,几个月前的那种无从着力感仿佛又重新回到我的体内,也许它们从没离开过,只是我善于自我欺骗和自我掩饰,从而强迫自己忽略它们。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当初在我手上丧命那个男孩最后呆过的病房,当时他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情况一切良好,所有的数据都表明他的生命还牢牢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于是我离开了他,那一刻我的职业道德让位给了难以承受的情感纠纷,我因此受到了惩罚,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病人。

这样的我,就算理性追究起来这不算一起医疗事故,就算我的擅离职守并没有影响医院其他二线三线医生对他的及时抢救,就算邓文杰后来一再对我暗示,那种突发情况,即便是他当时在场,能做的也未必比其他医生做得多和做得好,他也可能会回天乏术,但我就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看着那张空空的病床,挪不开眼睛。

“喂,你在看什么?”一个人忽然打断我的冥思。

我转过头,不远处站着另一个男孩,五官俊美,穿着打扮就如街头的嘻哈少年。他见我看他不觉挠挠头发,走过来说:“你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