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河山【一】

    颠簸的车马中，明鸾撩起帘子，徐徐的暖风吹在面上。

    凯旋的玄甲军一路缓缓前行，举目远眺，可以看见帝都御庭的飞檐。

    她放下帘子，坐回銮驾之中，百无聊赖地撑着额头继续听面前擎苍巨细无遗的谏言。

    “大曜战胜，依照礼节规矩，应先行纳礼。在议政殿上，百官注目之下，您需颁布赦令接受云中雪国的降书。”擎苍阖上一卷书陈，放在桌案一侧，“拟在明日午时。”

    明鸾颔首，好整以暇地：“嗯。”

    “入夜则有祭典，再由赫连庭向您誓言效忠，此时赫连庭行云中雪国之礼。”擎苍再合一卷，“此后云中雪国便是我大曜的属国。”

    明鸾继续点头：“哦，好。”

    擎苍略合衣襟，正直身体：“尔后，您便是历史上首位一统东玄的君主。”

    “很厉害吗？”明鸾笑起来。

    擎苍不想夸她，免得她尾巴翘到天上去。又看她连月来清瘦渐显的下颌，还是道：“您做了很好的选择。九原战场之上，数万云中雪国将士的注视之下，若一剑杀了赫连庭，云中雪国便永远不能归心。纵是版图纳入我大曜，雪山那边的臣民也只会记得你是斩杀他们君王的暴君。”

    “是吧，我真聪明。”明鸾笑得更明媚。

    “十日后，您将前往骊山之巅封禅。祭祀天地神灵，告知天下苍生，东玄大陆因为您的仁慈，自此海晏河清。”

    明鸾嘿嘿一笑：“那就是很厉害了。”

    擎苍撑额轻啧一声，勉强答道：“是。”

    明鸾歪歪斜斜往后一躺，美滋滋的：“往后就能天天吃糖懒睡，捉猫遛狗了。”

    “陛下。”擎苍忍无可忍地轻咳一声，并指点她还未显弧的小腹，“这个。”

    “哦……”明鸾抬手一按，有些怅然，“我老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孩子。”说着，她莞尔，“有师父大人、首辅大人的庇护，有王叔、阿简、岚君的扶持。一路看似风雨交加，走下来却满怀欢喜。”

    “欢喜？”擎苍挑眉。

    “欢喜。”明鸾笑嘻嘻地，“古往今来，一刹那间，又早百年。任石崇富贵，陈平贫贱，颜回短命，盗跖长年。斗酒篇诗，张琴只剑，且结人间欢喜缘。”

    擎苍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意思，只是自己听来，便有些失落感怀。

    明鸾犹自未察觉他的怅然，自顾自掰着手指：“师父贵无可贵，但我不能封他做后君。他的忠直与孤独，应当留在青史上当个不朽的将军。我不想后人缅怀他时，只记得他是我的后君，而应当记得他的战功辉煌与无畏的伟大……嗯……”她想了想，“他称得上伟大。”

    擎苍沉默。

    “阿简的毕生所愿便是做侍官，他穿那身窄袖的白袍好看。我老想着，若是几十年后……他会变成一个白发消瘦的老侍官，穿起那身衣服也应挺着笔直的肩胛，抬着下颌，一丝不苟。”

    擎苍看着她，看着她眸子里的光彩，和徐徐念叨不停的样子。

    “岚君嘿嘿嘿嘿……给他赐个封号，丽怎么样。我想了好久，他肯定又气又恼。可我当真觉得丽字好，神采昳丽、倜傥万方。再给他赐把孔雀羽扇，那真是绝配了。”

    说着，她屈起第四根手指。

    “嗯……九王叔，九王叔封个摄政王吧。没有吧。他……”明鸾忽然撑起身来，“九王叔如何了？”

    擎苍脸色阴沉，轻拨手上扳指，缓缓取下，放在銮驾上的小案上头：“还没回，在军队前头驱马。旁人不知道是那颗灾星。”

    明鸾指尖点了点下颌：“那也得送回去。”

    擎苍卸下腰间佩玉、牒带放在一边，面无情绪：“上次如何送回的？”

    明鸾想了想，心里有些怂，试探着道：“睡服……”

    擎苍冷冷道：“没有了吗？”

    明鸾有点懵：“还……该有吗？”

    擎苍骤然一掀桌案，案上物件四散滚落。

    他是怒极反笑，欺身便上：“论功行赏，你要封谁自封谁，要赏谁就赏谁。先、把、我、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