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经典小说 - 江湖夜yin雨(武侠 高H)在线阅读 - AU 远方的橘子树 二

AU 远方的橘子树 二

    

AU 远方的橘子树 二



    第二天,妙月比兰提醒得早。兰提睡觉一点声都没有,妙月以前养的老猫都没他安静。去年老猫去世了,是阿婆养的,阿婆去世后妙月接着养,养了足足十八年呢。

    比猫安静的,是地洞里的小耗子。妙月蹑手蹑脚起床,趴在他床边,仔细端详这个人——长得不像小耗子。昨天天太暗了,她只能看到是个很俊的人影,趁着清晨的曦光,妙月看清了兰提的面孔,看得妙月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声音。

    跳得太响了,被这个城里人听见可咋办。妙月转头就走。身后的兰提悄悄睁开眼睛,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妙月怕兰提听见自己心跳,但不怕听到她骂商艳云:“商艳云,你给我起来!你今天再不好好干活挣工分,我一定把你的头塞进大粪坑!商艳云,起来!起来!”

    商艳云装死,妙月气得在门口呼呼的。她又狂拍门:“不去地里也行,你把阿婆的屋子扫一扫,我回来要看到家里还没收拾出来,我拿耙犁揍你!”

    兰提在背后小心翼翼,妙月一转头就看到他了,她没空顾得上小鹿乱撞,而是摆着臭脸:“你,洗洗脸,跟我去挖红薯。”

    兰提一句话都不敢说,跟在应同志身后,听她指挥。早饭妙月也不客气,直闯到秋媛姐家里吃饭,妙月接了一碗guntang的稀饭,自己没吃,就递给兰提:“上那自己弄点咸菜。”等妙月端着粥自己坐下来吃饭了,她看兰提的那碗稀饭不能说是一点没动也只能说是毫发无损。

    妙月不由得感叹城里的大少爷稀饭都不会喝:“溜边喝呀,兰同志。来,转碗,烫就吹。”

    秋媛哈哈大笑:“小兰同志啊,你还不如人家小雨同志,人家是个女娃娃,比你爽快多了。”

    秋媛很满意自己家的女知青,又乖又伶俐,乌眼珠子滴溜溜的,饱满的脸颊一看就有福相。不像妙月家这个,不是妙月心心念念能干活的壮汉也就算了,连吃个早饭也要妙月指导。

    妙月看兰提脸红到了脖子根,还是很不解道:“难道你们城里人不喝热稀饭吗?你早上都吃什么呀?”

    莫雨霖是兰提的同乡,但不是同学,大家都是知青来接受劳动改造,雨霖来之前也是哭过的,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家,但是她一来就收到了秋媛的热情招待,她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信心。此时她坚决为自己辟谣:“不是呀,我在家里我mama经常给我煮的。”

    雨霖是撒谎,他们家重男轻女得要死,她爹一看到她是女孩就把她送走了。负责给她做饭的是舅妈,舅妈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但是雨霖认为解释起来太麻烦,又都是外人,随口就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当然后来她就在被窝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了秋媛姐,把秋媛心疼得要死。这是后话。

    兰提也不为自己解释,他怎么可能不会喝稀饭,就是不好意思罢了。因为喝稀饭吸溜吸溜的,他不想在妙月面前吸溜吸溜。而且妙月没吃上,他光顾着看她盛上饭了没,没想起来吃。他被三个女同志数落一番,没说一个字。说什么?说他看妙月健康好气色,忘记吃饭了?

    兰提在妙月心里落下了资产阶级大少爷的印象,果然他很有必要接受劳动改造。妙月甚至觉得,就跟旧时代地主一样,兰提说不定有个奶妈帮他吹烫稀饭。

    因而到了妙月家的田里,妙月本来给他安排的红薯垄任务全部作废,她手把手教他怎么挖红薯。她直接握着他的手:“这样,看见没?竖着挖,别横着挖,这样才使得上劲。”

    她看兰同志有点走神,又上火了:“有没有在听啊?”

    兰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才说过的……作风问题……”

    妙月立刻松开了手,她抿着嘴,在原地搓了搓自己的裤子中缝,又像个憨厚的老农民一样搓了搓手:“又没人看见……快挖!”

    妙月自己提着铲子去了田的另一条,她嚼自己的话,没人看见就摸小手,那没人看见还能亲嘴,逻辑不通,但她也是一时着急嘛……而且她比兰提阶级成分好,兰提应该不至于就那么小心眼,举报她获流氓罪吧。

    妙月想着就害怕,赶紧一溜烟跑回兰提身边。兰提正弯腰挖红薯,看妙月跑回来,以为她又要跟自己说点什么,便认真听她说,没想到他看到妙月的大红脸:“我刚刚摸你手是无心的,我给你道个歉行吗,我不想因为作风问题挨批评。”

    兰提啊了一声:“没事。”昨天晚上都睡一张炕了,他疯了他举报人家有作风问题,那他自己先被批得狗血喷头。

    妙月不信:“真没事?”

    “真没事。”

    妙月感觉城里的大少爷就是不一样,被摸了小手都这么客气。她上次被张阿五揪了辫子,她气得拿成捆的玉米棒子砸他脑袋。其他小姐妹说张阿五其实就是喜欢妙月,才那么干。不少男的都喜欢往妙月身边凑,搞一下妙月,让妙月上火他们就笑。妙月最不吃这套,犯贱的手不长脑袋的孬货,以后打老婆也是爱老婆喽。

    妙月愤愤不平这种狗屁说法,一时间又嘴上没把门的:“你摸回来吧。这样就扯平了。”

    她刚想:“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一个不字没说出口,兰提已经轻轻地用小拇指擦了一下她的手背:“好了。扯平了。”

    妙月哎呀了一声,她不是这个意思,那她毕竟话说出口了,她不是这个意思,也是这个意思了。再纠结显得她没气量,妙月转头往红薯垄另一头走,她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真讨厌。

    挖了红薯交给公社,领了今天的食堂饭盆,妙月又担心起大少爷来,他不会因为长得白长得瘦,公社的小李就扣他饭吧,前一波知青因为这个闹过呢。

    兰提看妙月眼珠子半天也不转,转头道:“怎么啦?”

    妙月琢磨道:“你那个,一会看人家给你盛饭当心点。要是吃不饱你就直说。他要是不讲道理,嗯……回去我给你开小灶。总之,不会让你吃不上饭的。”妙月此时只有一片好心,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妙月年光不好时自己是饿过的,她因此也就怕别人挨饿。

    兰提早上吃了一碗烫稀饭,嘴里一直麻麻的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却觉得舌根有点苦,眼眶有点酸。他来的路上一直没吃上热乎的饭食,早上的稀饭太烫了,他的冷肠胃一时适应不了。现在慢慢回过劲来,胃暖和了,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了。

    “嗯,谢谢你。”

    妙月无暇管他的细微变化,她一会就被气得够呛,小李平时一斤一两的饭菜计较得跟什么一样,到了兰提碗里,他不仅没扣,还添了块咸rou给他,附赠他的一个大笑脸。妙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小李家有个妹子,正说亲呢。知青留在村里,再常见不过了。小李替他meimei看上兰提了。

    妙月的碗里缺斤短两,小李之前也扯妙月辫子,一年了,他还报复呢。妙月气得鼻子都歪了,她就瞎担心。妙月吃饭的时候不和兰提坐一个板凳,她不和碗里有rou的人说话。

    兰提的知青同学扒着他肩膀,朝他打听盛饭秘诀,兰提止不住地回头看妙月。妙月也看他,气得嘴巴鼓鼓,直勾勾地瞪他。兰提推开同学,蹭她边上,把碗递给她:“我们换一下吧。”

    “好啊。”妙月将自己的碗递给他,一边吃一边瞪小李,小心眼的坏东西,迟早遭人举报,到时候食堂的肥差没了,看他上哪哭去。

    收工后,商艳云躺在被窝里,一见妙月回来,就扭脸看墙壁。妙月推开阿婆的旧屋子,果然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妙月上去就揪起来商艳云,把她推到旧屋子里去:“你今晚睡这个!”

    兰提在门口没进来,妙月探出脑袋:“你睡我屋。”

    兰提忽然道:“你一天生了好多气,别生气了。我睡哪都没关系。”

    “净说风凉话,还不是因为有人气我。有人气我,有人给我讲笑话吗?你给我讲?”

    “好啊。”兰提转身进了厨房,妙月背着手尾随他,看他从厨房里找出个背篓就要出去,妙月嗯地疑惑了一声:“干嘛呀?”

    “拾柴。你昨天生气的时候,说没柴火了。”

    “哦……所以到底给不给我讲笑话?”

    两个人一人一个背篓,出了院子,兰提的声音也不疾不徐:“东边有座山,山上有两只老虎。一只大的,一只小的。”

    “有天小老虎说今天我山下吃了个人,味道很特别,上半身是酸的,下半身是臭的,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大老虎说,这个人估计是个知识分子。”

    妙月茫然地看着他:“没了?”

    “没了。”

    “什么玩意。”妙月没听明白,“我的学历也就到小学,你是不是故意笑我没文化?”

    兰提着急道:“不是啊!是我mama和爸爸以前给我讲的,我觉得有意思,所以才!”

    妙月挠了挠脑袋:“反正这个笑话你就给我讲讲好了,我不会告诉外人的。又不好笑,也别轻易给别人说笑话。听到没?”

    她叹了口气,用从村里干部那学来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这个同志,不能因为想哄我开心,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兰提很郑重地点头:“谢谢你,应妙月同志!”

    妙月嘿嘿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走,回家烧炕去。”

    兰提到妙月家的第一天,是个好头。兰提知道应妙月是个非常心善的好姑娘,心善得他不知所措,本能地,他很想再亲近她多一点。田野里,寒风中,他想变成一条毛茸茸的围脖,将她整个人圈起来。应妙月有点迷糊,她感觉小兰同志隐隐的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氛围,有时候盯着她,盯得出神。她不傻,她能意识到点什么,她自己的心,她也能意识到点。但是有点太快了,她得藏好,他也会藏好吧?

    柳县四季分明,兰提在妙月家挖完红薯种红薯,红薯不要人管了,又去放鱼苗,过段时间又随几个小干部去村里选种子回来。等种子到了库里,也要开耕了。兰提不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小伙,却胜在足够高大,田地也将他锻炼得结实起来,他主动承担了很多妙月原来的活计。而妙月更不会闲着,她想挣更多的工分。

    傍晚回了家,两个人对身上的血泡,兰提肩上不少,妙月手上也有。对,他在妙月面前打过赤膊,反正没人看见,没人管他们的作风问题。

    妙月不大担心摸手不摸手的问题,她都摸过兰提的腰了。她是好心要给他量腰围扯布做衣服,她没想到会变成那样。他弯着腰,脸色有点痛苦:“应同志,你能出去一下吗?”

    妙月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门口站了会,就知道了,应该是硬了。妙月此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是故意的,又不是故意的。小李替meimei看上了兰提,妙月不开心,他俩有时候客气,有时候亲密,不上不下的,她有点着急。她看他对自己脸红,就有点高兴,所以才撺掇他脱了衣服给她量腰围的。但是兰提自己就无辜吗,不见得吧。

    一个大姑娘站在他身后,用手丈量他的腰,呼吸相贴……手从腰后量到腰前,按着温热的皮肤,妙月胸前的衣服微微擦着他的后背。又没量明白,再量一次。他动都不敢动。但此时僵硬着不动,不也是说明他愿意吗?

    这天晚上,妙月躺在自己的床上浮想联翩。她知道结婚那回事的,以前的表姐们嫁了人回来总要和自己的亲娘嘀嘀咕咕半天,又要害羞又要讲,说丈夫猴急啊自己流血啊什么的。而且妙月亲妈是商艳云,商艳云每个月都在做贼,脱裤子上炕吭吭哧哧的,比她下地劳动还准时。这件事对妙月来说既不神秘,也不羞涩。人都是这么来的,有的人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不就是因为夫妻生活和谐,生了一个再造一个吗?

    但是跟兰提,妙月就有点不好意思往下想了。他们两个都是很漂亮的青年,妙月胸前发育得沉甸甸的,她自己一只手都有点托不住一只rufang,兰提呢,肩膀很宽,腰也很细,腿也很长,如果压在她身上,应该不会那么沉。兰提就睡在她隔壁,她却想入非非,她觉得那是相当不好意思。但说不定他也在想入非非,妙月听说过的色鬼都是男的。

    她该怎么把这个想法传达过去呢?妙月又琢磨了,但是没结婚就搞这个,那是搞破鞋。要做这个事,起码得扯结婚证。话又说回来了,兰提会跟自己结婚吗?他过个几年就回城里了,他干嘛在这找老婆?

    妙月想着,就一骨碌爬起来,咚咚咚敲兰提的房门。过了好半天,兰提才开门。

    敲开了门,妙月的话又噎回去了。两个人看了对方半天,妙月最后没头没脑道:“我要是找个男的结婚,你高兴不?”

    兰提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说话:“我高兴呀,我会替你高兴的。”

    妙月不开心:“你高兴什么呀你。我要是结了婚,你今天那就是对着我耍流氓,我以后找我汉子打你!”

    妙月转过身就走,她的思虑也就没了下文。倒是她自己的生理现象令她烦恼,梦里她梦到兰提的腰背,她的腿夹着他的腰,他在她身上做着什么,醒来,就内裤湿了一块。这事令妙月大为光火,难道她应妙月天生是个作风出问题的材料?

    等田里麦苗青青的时候,其他知青都渐渐在村里找到了岗位,最多的是去建设学校,一部分去建设村卫生室,还有的去村委抄材料。只有妙月家的兰提,没有着落。

    雨霖说兰提学问很好,不是他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他父母的问题。总而言之,他的mama是头倔驴,爸爸是个两面派,兰提的成分变得更差了。村委也拿他很头疼,激进的人希望他去别的村子。盛饭的小李再也不搭理他了。

    妙月回家问兰提,兰提却像早知道了:“嗯。猜也猜得到。他们两个,我最了解。”

    妙月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没事,还没人赶你走。你家里人净拖累你,从来没见他们来过信问候你。”

    “泥菩萨过水,自身难保。再通信,就更显得执迷不悟。”

    妙月安慰他:“没人要你当老师,你给我当老师。你教我初中文化,我给你烤红薯吃,怎么样?”

    中午的那点时间,屋子里亮堂堂的,兰提用土疙瘩在石板上写了一首诗,妙月跟着他念。她其实念过这首诗,她几乎倒背如流,她只是不认识它们而已,都是老朋友了。

    妙月学得很认真,兰提也教得很认真,教课间隙,妙月渐渐知道了他的不少往事。原来他没有奶妈给他吹烫稀饭,他们家有个保姆大姐不假,但做菜很辣,他mama老跟这保姆吵架,可保姆是爸爸的亲戚,怎么都吵不走,菜还是一样辣。某种意义上,他爸爸才是倔驴,还是不体谅人的倔驴。

    教了诗,还教算术。妙月能算清自己的工分,但算不清谷仓里能放多少粮食,要买多少饲料才养得活两头羊。兰提教得很实用,他说他原来也不会算,他来了以后自己留心的。他说的时候有点开心,他开心起来,妙月就想亲他一口。

    教课的时候,兰提离妙月很近,他的气息吹拂着妙月的脖子,不讨厌,但是痒痒的。妙月用新鲜的杨柳枝在门上默书,植物的汁液写出来的字效果不好,妙月却写得认真。

    静谧的春日午后,有人闯进了他们的院子。原来是小李觉得妙月最近不当刺头不对劲,肯定是姓兰的蛊惑人心,两个人在院子里搞反动。他纠集了人马就要捉拿二人。

    可是门上没有别的东西,是大家都背过的诗歌,大家一块学习过的,且是翻来覆去学习过的诗,

    妙月懒洋洋地靠在门上,一点也不见紧张。

    可人要找麻烦,就什么麻烦都找的出来。兰提明明没有老师的职位在身,居然敢教农民文化课,是知识分子的酸劲作祟,这就犯了滔天大罪,应该被带走接受教育。

    兰提正想说,不关妙月的事,是他错处。妙月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到人们中间:“我要跟他结婚呢?结了婚我们就是两口子了,那我们能一块背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