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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求

    忠武伯夫人去更衣,秦玉环便回到大雄宝殿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祈愿佛祖免我馑儿一切困厄,许他喜乐安康,锦绣前程。若有因果报应,风雨雷电,信女愿替之。”她郑重地磕了叁个头,想着一会出去再捐些功德,心下才略微安定点。

    出了宝殿,便见儿子赶紧迎了过来,她瞧见他年轻面容上带着那丝扭捏,心如明镜,只站定,好整以暇看他要如何开口。

    他立在她跟前,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身形矫健硬朗,脸庞骨感清晰。

    她的馑儿长大了,那个早产出生浑身青紫啼哭都是模糊的婴儿现下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好儿郎,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

    “母亲。”他唤她,带着点讨好的笑。

    “馑儿想说什么?”

    “孩儿…孩儿已进了军中,教头很看好我,以后定会全力奋进,争取替您挣个诰命!”

    秦玉环含笑理了理他肩膀处的褶皱道:“你有这份心气自然是好的,可诰命不诰命的不打紧,为娘最大的心愿便是你平安康健,以后在军中得时刻谨记,莫要争先保重自己最重要。”

    “晓得了。”这意思母亲已经重复多少遍了,他应下,心中却有自己的主意。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建功立业,畏畏缩缩贪生怕死算什么样子,像是舅舅一样金刀铁马,顶天立地才是正理。

    “但是孩儿心中牵挂一事  ,此事不了,只怕回到军中也是心浮气躁,是以想请母亲准许。”

    “哦?”这孩子说话终于知道委婉迂回了。

    “孩儿想纳云笙为妾!”周克馑一鼓作气,红了耳根。

    秦玉环未有讶异,不紧不慢道:“云笙这丫头是个单纯本分的,娘得看出来你喜欢她,也不计较你们私下交往。”

    周克馑见母亲不反对,紧张神色一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又听她开口道:“可你还未娶妻,先头纳妾不是正经人家所为,对你以后议亲不利。”

    “母亲…”

    秦玉环打断他道:“为娘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也理解你。”

    她叹一口气,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样吧,我做主把云笙、云琴给你做通房,等以后你成亲了,再想抬谁作妾便全看你自己意思了。”堵不如疏,少年人的新鲜能维持几时,她有把握自己的馑儿才不会被一个卑贱婢女绊住。

    周克馑当即皱起眉头:“把云琴给我作甚?孩儿只要云笙一人!”

    他像小时一样抓住她的手臂摇晃:“母亲,姜宥成亲前就有五个妾室,现在还不是尚了县主,和和美美也无人议论啊!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就要云笙一个,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我发誓一定努力上进,绝不像以往一样吊儿郎当了!”说的郑重极了。

    秦玉环道:“云琴懂得照顾人,这么多年在我身边养的温柔持重,便是给你预备的。再说我已应允你婚后抬云笙做妾,怎么?云笙非急在一时?”

    周克馑赶忙解释:“与她无关,是孩儿急。母亲算我求您了,就允我纳了她罢。”

    秦玉环蹙起眉头:“还男子汉大丈夫呢,新年第一天你难道要为着个婢子忤逆母亲吗?”

    “请母亲体恤!她乃我当下心中所系,若此事不决,孩儿定会寝食难安寤寐思服。”

    “我便只剩余力关注军中,母亲也休要说什么成家之事了。”

    “你!”见他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秦玉环心中生怒,可又不愿跟儿子为着个奴婢生出嫌隙。

    僵持半晌,忠武伯夫人回来了,秦玉环便没理他这茬,拉着嫂子的手说话去了,

    在舅妈面前再说这事周克馑是万万做不出的,无法,只得等回去之后再找机会看看父亲什么意思了。

    叁人出了正殿大门,便见外面忠武伯和侯爷已等候多时了,秦玉环吩咐云筝再拿些银票捐进功德箱,一行人便往山下去了。

    阿厘抱着斗篷跟在周克馑身后,见他神情怏怏地,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为何不高兴了?谁惹我们公子了?”她笑着梳了梳他垂在腰背上的的马尾,发梢搔地人痒痒的。

    周克馑闻言故意慢下脚步,同她落在后面,转换心情,拿出平时的样子来,嬉笑道:“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叁秋,可才跟卿卿分开半个时辰,却也像过了叁秋。”

    “欸!”阿厘见他不正经,担心便少了几分,偷偷掐他腰侧:“大庭广众,不许胡说。”

    可惜他腰腹紧实,且穿着冬衣,一手下去不痛不痒。

    周克馑唇角勾起,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她是这么个胆小的性子,那些事他一一解决好再同她讲好了,什么云琴不云琴的,他只要她。

    阿厘拿斗篷想遮掩一下,却被断然拒绝:“不要。”

    他将斗篷拿到自己臂弯里挂着,明目张胆的牵着她。

    周克馑相貌太过出挑,两人衣着气质又实在不同,临近的香客目光落到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均是一脸探究诧异。

    有风拂面,阿厘咬了咬唇,忽视周围的视线,坚定地回握住他。

    等到了山脚下已是申时六刻了,几乎再没什么上山的了,堆积的车马轿子也少了许多。

    侯府一行正要上车,却见山上匆匆下来一个带着仆从的贵妇人。

    那妇人头饰珠玉,身披五彩蝠鱼缠枝浣花锦,腰系金玉,面上一派急色。

    秦玉环撂了帘子,吩咐驾马,却被那夫人瞧见:“安昌侯爷,玉环meimei!”

    竟是也不着急了,叫住了他们。

    周瑾安和秦玉环无法,只能下车寒暄。

    周克馑看这妇人面生,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便懒得下车应酬。

    而秦昇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忠武伯夫人刘氏则失魂落魄地靠在他肩上,什么都不想管了。

    “老爷,释吉方丈说咱们衡儿已投胎了,我想今年茹素。”

    秦昇沉默半晌“嗯”了声:“我同你一块。”

    “那咱们过几日便回去吧,别叫他们夫妇cao心了。”

    “好。”秦昇揽住妻子的肩膀,一滴泪默无声息地滑至斑白的鬓角里。

    那厢的贵妇人正是左右谏议大夫宋浦修夫人齐氏,宋大人早年间曾着了周瑾安的道,从京中外迁到北地,如今回调平京已有叁四年,两家一直不对付。

    但宋浦修不过从四品,往日入不了侯府眼,是以倒相安无事。

    现下有消息要他年后要升为中书舍人,周瑾安夫妇就不得不给个脸面了。

    “这样好的日子玉环meimei怎不盛大妆点一番?”齐氏转了转手腕子上的玉镯,笑道。

    秦玉环看了一眼,心下不屑,这等货色她见得多了,面上却也带了笑,回道:“都这等年岁了,便不费那心力了,jiejie方才这么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刘氏笑意更浓:“这不是陛下今晚在嘉德殿设宴嘛,我这风尘仆仆的,想着早点回府收拾收拾,哪里学得了侯爷和meimei这等司空见惯、不急不忙呢。”

    周瑾安神情一凝,几乎维持不住表面,今年元日宫中宴饮竟未知会他们两家!

    他本以为是宫里有别的安排,却不想陛下居然纵着圣元,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们了。

    秦玉环捏紧帕子,只道:“那倒不是,年前侄子殁了,还是丧期,便不好去宫里给大家添晦气了。”

    齐氏听了挑挑眉:“还是你们想得周到。”

    又说了些诸如陛下令百官给世子周琮相看姻亲云云,见他们消息不如自己灵通,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秦玉环回到车厢里,忍不住摔了软枕:“几时这厮都能来咱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云筝小心翼翼地给她递了盏茶,便老实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周瑾安眉头紧皱:“夫人息怒,形势比人强。”

    马车慢慢走了起来,外边天色都暗了不少,东边弯月轮廓隐隐约约,秦玉环掀开帘子透了会气才平复了心绪,想起来正经事。

    语气又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样子,握住周瑾安的手道:“侯爷,既然琮儿有了结亲的意思,咱们便也可给馑儿相看相看了。”

    “安心,馑儿的婚姻大事我一直记挂着呢,已有几个人选,等明日跟他舅舅商量商量,再择出几个你挑挑。”

    秦玉环心下便舒坦不少:“就知道侯爷疼馑儿。”

    她柔顺地靠在他的肩头,姿态一如刚到平京结识他时。

    慢慢来,她的馑儿生的这样好,婚事定会一帆风顺。

    至于纳妾一事,也不着急,从那婢子入手,省的伤了母子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