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犬 2 (傅卫军/高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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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和李响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他们捏着从张大庆出租屋里搜出的筹码,一家一家的赌场扫过去,人是没找到,京海地界上的黑赌场倒是纷纷沉寂下来,各个销声匿迹。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启强怕他们这么继续严打似的查下去,要影响了唐小龙的生意,没过几天一个电话打到了安欣手上,他也不寒暄,开口就道:“安欣,我听说你们天天在抓赌啊?” 安欣刚和李响从现场出来,他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们别满京海乱翻了,到南郊那个烂尾工厂来,我这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安欣沉吟半晌,他没去质疑高启强是怎么收到的消息,只是在挂手机前回了句:“知道了。” 秋日里冷下来,城郊的空地没了高楼的阻拦,海风吹得格外的大,安欣和李响刚走到楼间的平层,就看见早就在上面等着的高启强抛下来一个银元大小的东西。 安欣眼神好动作也快,他一伸手就接了过来,那黑绿相间的圆形筹码,分明和在张大庆出租屋里发现的一模一样。厂房最顶楼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个露台,废旧的水泥板上架了一张精雕细琢的黄花梨木椅,一张廉价的塑料凳子,中间还摆了张小巧的茶桌。桌边分坐着两个人,面对着安欣和李响的正是高启强,还有一个缩着身体的背影他们谁也看不清,安欣回头看了李响一眼,转手把筹码塞进他的手里,两人一前一后的接着往上走。 安欣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他几步跨过掉渣的钢筋,盯着坐在高启强对面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那人瑟缩地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不安地想挪屁股,但又像被人用钉在了椅面上,动弹不得,安欣皱着眉头问:“你搞什么?” “给你介绍个朋友。”高启强身着一套定制的手工西装,里面的衬衫是隐含着风情的绛红色,他脖间系了条丝巾,上面有绛色衬衫的延续,还添加了些稍稍亮眼的墨绿。那颜色落在高启强身上,如同一朵在深秋开尽了的花,被霜冻出如血般的深红,还偏要倔强地催生出新抽的枝桠。 哆哆嗦嗦坐在黄花梨太师椅的男人,看见来人赶忙站起身来,他弓着腰点头想让到一边去,但身旁的高启强只是斜眼一瞪,他立刻又变回一副软着膝盖要坐不敢坐,要跪不能跪的蔫样。 “高启强,这刚出来两天,你是又想进去了?”李响拎着包晃晃悠悠地上来,他掌心里还握着那枚筹码。 高启强连头也没回,像没听到似的根本不搭理李响,他直接摆了摆手让那陌生男人坐到对面的塑料凳子上去,又走上前按了把安欣的肩膀,让他坐在太师椅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赌场的老板,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然后高启强真的像是一个负责任的介绍人,笑吟吟地冲那个男人说:“这位是市刑警队的安欣。”他顿了顿又说:“我朋友。” 安欣看了高启强一眼,又看向李响,高启强这才施施然开口:“那位是市局的李队长。” 李响站在两步开外听得一清二楚,他皮笑rou不笑地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安欣极有眼色地打断了李响要开口的念头,清了清喉咙说:“你是赌场老板?” “警官,两位警官,你们抓我吧!我求求你们了,赶紧抓我吧。”那男人普通一下跪在碎水泥地面上,连个愣也没敢打,他举着并拢的双手伸到安欣面前,“警官,求求你们了!” “起来!”安欣被那人这么大动作惊了一下,他和李响对视一眼,指着对面的凳子说,“起来,坐那。” 那男人依旧跪着不敢动,他也不敢抽回手,只能偏着头去睨高启强的脸色。高启强还是抄着手闲闲地站着,他没管安欣和李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垂着的眼睛如水般的在那男人身上划过,然后嘴唇一翘,轻轻扬了扬下巴。如此温柔的表情却让那男人打了个哆嗦,他再不敢耽搁地站起身,说是坐下来,屁股也只搭了点塑料凳的边。 “你有什么要跟两位警官说的吗?”高启强锃亮的皮鞋踢了一下塑料凳的一条腿,那轻微的声响几不可闻。 “两位警官,我叫韩飞,我,我在万隆路开了家赌场,张大庆是我的常客,后来他出事了,我怕受牵连,就把赌场关了,躲到了勃北。”韩飞一长串话脱口而出,他急切地望着安欣,生怕这一句说不完,会有什么漏下的讯息。 “勃北?”李响往前走了一步,“那你怎么回京海了?” “是高老板把我抓……”韩飞下意识往那边一指,随即看到了身旁高启强似笑非笑的眼神,电打似的把手抽了回来,“是高老板请我回来,配合调查的。” “你见过张大庆是吧?” 李响自然是没有接话,他看安欣竟然也没露出别的表情,只是顺着韩飞话头接着问下去,不禁有些意外。 “以前见过。” “这人现在去哪了?” “他现在在哪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韩飞脸色急切的神情装也装不出来,他抖着裂了口的嘴角,仿佛如果安欣只要说一句不相信,他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 见韩飞这副吓得要尿出来的神态,高启强轻笑了一声:“应该是真的,我刚才好好问过了,韩老板是老实人,不敢对警察撒谎的。” 安欣还没说什么,李响倒是先上了前,他把手铐拍在桌子上:“高启强,滥用私刑。” 那张淡然狡利的面孔着才转向李响,高启强双手插在裤兜里,又踢了一脚韩飞屁股下的凳子:“你说,有吗?”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韩飞抱着拳向李响作揖,“警官,是我自己摔的,都是我自己不当心。” 高启强对着李响一摊手,露出个笑,他悠闲地往后退了两步,那动作任谁都能看出个‘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安欣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他顺手捡起李响的手铐扔进韩飞的怀里。韩飞如获至宝地接过手铐,他迫不及待地自己把双手拷在一起,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谢谢警官,谢谢谢谢,谢谢高老板!” “那你图什么呢?”李响走进了高启强一些,他的语气毫不客气,“你就非要拿这么一个人出来,来证明你和张大庆没关系。” “我用证明吗?安警官不是已经帮我证明过了吗?”高启强也是丝毫不让,“怎么,李队长您不满意?”说罢不等李响回答,高启强转过脸冲安欣笑了一下:“安欣,上次你帮我,我谢谢你,我不是也想帮帮你吗?” 见高启强和李响变成如今这副势同水火的样子,转脸对着自己笑脸相迎,简直与这几年他们三人的状态来了个天翻地覆,此刻安欣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止不住地觉得有些舒畅,然而又从那针锋相对的话语里,隐约品尝出一丝他们之间确实曾经有过真心的酸楚。安欣咬着腮帮子点了点头,一时喉咙里发苦,冷风一阵阵的吹过来,扑在他脸上,让人张不开嘴。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张大庆在哪,这忙说到底我也没帮上。”高启强似有歉意地弯下腰,他丰润的嘴唇离安欣的耳朵很近,“我就在想啊,你说现在全城通缉,这个张大庆穷途末路,他要离开京海前,你觉得他最想做什么?” 安欣听了这话一惊,迅速抬头看着高启强,以为他又有了什么行动,只见高启强直起腰来笑着,满面无辜地说:“你不知道啊?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行了,人你们带走吧,我这义工也做完了。”高启强拍了拍手就想离开,可李响拦在他前面,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抛给安欣说:“你先把人带下去,我和高启强说两句。” 高启强似是没意料到李响会有这一出,他迅速瞟了眼安欣,然后不耐烦地对李响说:“李队,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李响。”安欣皱着眉想去拦,可李响的动作更快,他见安欣不走,便直接拉着高启强往水泥墙后去。 高启强一时想不透,他勉强冲着安欣笑了下,脚步跟着李响去,嘴里故意道:“这光天化日的,李警官不会知法犯法吧。” “怎么了?”直走到稍远一些的水泥墙边,高启强没有彻底躲进去,而是站在余光能看到安欣的地方,才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高启强的表情是一脸的不耐烦,语气却是温和低沉,李响听了不禁有些想笑,他沉默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把高启强拉过来要做什么,然而只是看着这个人在安欣面前恢复了六年前的热络,李响心里就像堵了块棉花,透不过气来。又想到了高启强拎着赖尿虾蹲在警局门口等安欣的那个晚上,他唯唯诺诺地凑上来,小心地跟自己套着近乎,只为了问一句安欣在不在。 “到底出什么事了?”李响迟迟不说话,高启强真的有些急了,他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是不是赵立冬那边又出什么变故了?” “没有。”李响有些想去拉高启强的手,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随口编了个借口:“张大庆不会狗急跳墙来找你吧?” 高启强听了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李响:“他自己保命都来不及,找我干吗?”抄着手往后退了两步,高启强脸上只有不解,他想去看安欣的反应,但生生忍住了:“你就要跟我说这个?” 李响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心思转的极快,他往前走了一点,远远看去像是在逼退高启强:“你揍我一拳。” “为什么?” “我们俩在警局闹那一场,你见了我能不揍我?” “李响,这没人,你演上瘾了是吧?”高启强忍着没露出半点笑意,不过话虽这么说,他的右手可是提前握紧了拳头,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满是跃跃欲试,“再说我可不敢袭警。” “安欣的警察可不是白干的。” 李响的话音未落,高启强一拳就挥了过去,他半分劲也没留地砸在李响的腮边,自己还疼得甩了甩手。李响被打得一趔趄,他撑着膝盖看向安欣,抬起手让他别过来。 高启强指着李响的鼻子,满脸的怒意,低声说出的话却是:“以后有什么到别墅说,明面上我们俩能不交集就不交集,事情到这一步,万一被人看出来,我们俩都没好日子过。” 高启强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带人走了,连招呼都没跟安欣打,李响抹了把脸,装作没事地从水泥墙后转出来,推着韩飞就往楼下的车上走。 把韩飞塞进车后座,李响正要往驾驶座去,安欣一把拦住了他:“这事怎么看和高启强都没太大关系,你总揪着他不放做什么?” 李响侧头扬起一边的眉毛,含糊地回了一句:“不是这事。” 他越是含糊其辞,安欣就越是不依不饶:“那是什么事?” 李响舔了舔唇角,那里还能尝到一点铁锈味,他得偿所愿用轻描淡写地语气说:“不就男人间那点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