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23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真的太累,太累了。我好像经历了一场时长为六年的高空下坠,浑浑噩噩地在生死边缘徘徊,刺骨的寒风如同迎面袭来的箭雨,穿透了我体内的每一条骨缝。直到刚刚,高启强那句寡淡的话语,让我扑通一声,降落到了厚实的缓冲垫上。我被柔软的大团棉花轻轻托着,六年了,我那颗飘摇无依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点。 我紧紧箍着他的腰,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他不剩多少软rou的干瘪腹部,眼泪渗透了他的衣服。 他现在这么瘦,这么孱弱,像一颗被踩过一脚的四季豆,他是怎么……生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的呢。 被酸涩的情绪层层包裹着,我的眼泪越流越凶,肿胀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我就这样枕着他的大腿,逐渐坠入了梦境。 入睡之前,我听到他轻轻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想你,不是我爱你。 是,谢谢你。 梦里,我回到了六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一次,在他惊愕的注视下,我摘下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狠狠砸向了旁边映不出我们身影的镜子。 在玻璃破裂的清脆声响中,我抱住他,贪婪地嗅闻他苦涩香醇的后颈,用力吻上了他温热的嘴唇。 唇齿交缠的间隙,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我喘得厉害,身子也在颤抖。我没出息地呜咽着,抓着他的肩膀央求他说,老高,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没有你我不行的,我会变成罪犯,疯子,变态,精神病……你不要走,好不好,别抛下我,我受不了的。 他刚开始还挺手足无措的,就呆站在原地,有些讶异地默默注视着我发疯。看了不知道多久,他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对着我,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可是,我没法留下啊。”他说。 他手臂一挥,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面分崩离析的镜子,每一块镜片中,都有一个小小的高启强。他在哭,他在笑,他在发怒,他满头大汗地捞起了一条鱼,他端着鸡尾酒朝我恶劣地挑了下眉,挑衅似的用粉嫩舌尖顶出一根打了结的樱桃梗,他跪在血里,他泡在湖里,他躺在手术室里。 慢慢的,这些高启强在逐渐扩大,似乎是试图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高启强。可怎么拼,都无法做到严丝合缝,总有几块,像是放错了的拼图,看起来格格不入。 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摆弄那些碎镜片,连手被镜片的锋利边缘划得鲜血淋漓都浑然不觉。拼不好,合不拢,碎镜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我流下眼泪,整个人都陷入了崩溃。 “我该怎么办,老高,你教教我,教教我啊。” 镜中,乱七八糟的他弯起明亮的双眼,朝着我微微一笑。 “安欣,你已经把我打碎啦。破碎的镜子,哪怕用你的血来黏合,也是修补不回原样的啊。” 我大汗淋漓地在高启强的病床上醒了过来,醒来时,身边只有如释重负的护士。 “花花爸爸,你终于醒了,刚才你怎么都叫不醒……正好,花花那边,你还是赶紧过去一下吧,花花mama就在那边……” 我心头一紧,立马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花花怎么了?不是说都稳定下来了吗!” “是稳定下来了,您别担心,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护士领着我向门外走,耐心地跟我解释说,刚才高葵醒过来了,但是血压还有点不稳,而且也一直在哭,大概是吓到了。刚做过这种比较大的手术的儿童,被双亲的信息素包围着,对她身心的健康恢复是很有利的,也会降低出现后遗症的风险。花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状态相对来说算好的,后面的手术也进行的比较顺利,应该就是因为,她在受伤之后,第一时间得到了亲人的信息素的保护。 实话实说,当我从护士口中得知,花花的康复会需要用到我的信息素时,我的心中,闪过了一丝短暂的,可耻的庆幸。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我有了相对正当的理由,可以多赖在他们娘俩身边一段时间呢。 然而,当我看到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女孩,和坐在旁边的,同样脸色苍白,颧骨上还多了一道新鲜擦伤的高启强时,那一点点指甲盖大小的庆幸,也在瞬间,灰飞烟灭了。 看我不急着看孩子,反而盯着他的脸看,高启强摸了下那道两三厘米的小伤口,朝我客气地笑了一下。 “没事,就是刚才进门的时候跑的太急,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我这也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见笑了啊,安警官。” 他站起身,让出了那把病床边的椅子,殷勤地请我坐下。 “花花刚睡着……安警官,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我问护士了,你陪花花两三天就可以……我知道,你贵人事忙,误工费我也会……”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啊。 我陪我自己的闺女,要他给我什么误工费。 从这残忍的omega嘴里说出的话,怎么总能把我扎得千疮百孔啊。 我咬着酸疼的牙根,忍了又忍,什么都没说。 在关好病房的门后,我坐到了椅子上,按照护士之前教我的,握住了花花的手,缓慢地释放出了一些信息素。花花冰凉的小手,逐渐有了些温度,紧绷的身体也明显放松了很多。 母女连心,高启强是能感知得到女儿此刻好转的状态的。他伸出手擦掉花花额边的汗水,眼眶湿润,颤抖的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唇间才溢出了模糊的声音。 “多谢你,安警官……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要你的感激。 我不要你的客套,恭顺,谄媚,讨好。 我宁愿你对着我发火,骂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骂我不会换位思考,自恋型人格,只顾着自怨自艾,从来没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你的难处。我宁愿你嘲笑我,讥讽我是不是被自己所谓的隐忍沉默的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宁愿你打我,踹我,对我破口大骂,恶狠狠说,安欣,你就是个王八蛋,丧门星,演什么英雄救美,我遇到你就倒霉,都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的,我恨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有勇气,厚着脸皮,任打任骂地缠他一辈子了。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哪怕面前是再艰难的道路,我也有这个恒心和毅力走下去。 可他不恨我。他感谢我。他这么平静,像是已经演奏到了尾声的乐曲。 没有要移的山。没有要填的海。没有要平复的怨恨。 没有目的地,我该向哪里走呢。 “没关系的,都是为了孩子嘛。”我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抖着嗓子说。 接下来的治疗时间里,我们很久没有再说过话。他安安静静地削着苹果,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摆到盘子里,削完了苹果又削橙子,削完橙子又洗了几个冬枣。我刚想问一句花花现在已经能吃水果了吗,他就端着盘子走过来,把果盘放到了我手边的床头柜上。 “吃一点吧。释放信息素,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没想到他还会关心我。我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苹果块快要被我塞进嘴里时,我又鬼使神差似的,多嘴问了一句话。 “有梨子吗,我喜欢吃梨,你知道的。” 高启强抿一抿嘴,犹豫着说,“梨……我刚刚削给李响吃了。 ” 他妈的这混蛋,他明明最不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梨。 整盘水果,很快就被我泄愤似的全部塞进了肚子里,连味道我都没吃出来。我吃得又急又快,风卷残云一般,像是这辈子都没吃过水果。在高启强惊讶的注视下,我赧赧地放下只剩点汁水的盘子,自己都有点下不来台了,只能干笑着问了句废话。 “这水果挺好吃的,是不是蛮贵的……” 话都没说完,我就瞄到了他脚上那双磨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球鞋,顿时后悔地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我这张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专挑不该说的说。 还好,高启强并不介意。他笑眯眯地,玩笑似的说道,“诶,贵又怎么了,给你安警官吃的,多贵都不嫌过啊。” 我心脏猛跳了几下,我好久没听过高启强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鼻子不免有些发酸,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老高……” “我是认真的,安警官。” 高启强的眼圈似乎也红了,他慌乱地抬起手,用双手的掌心用力按了一下眼睛,想把泪水掩饰过去。 “我是真的,很谢谢你。虽然说……我现在这样,大起大落,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了,按理说我应该是,无欲无求,宽容一点,豁达一点,让往事都随风而去的……但,我做不到,我没那么高尚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很低级,那些人,我就是想让他们得到报应,他们过得越惨越好。所以,多谢你,安欣,你做的那些……坏事,让我心里痛快了很多很多……” 又是多谢。又是多谢。 我不要你的多谢。 我眉头下沉,在一股无名火的驱使下,拽着他的领子,吻住了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张的rou实嘴唇。高启强整个人都傻住了,屈起的手臂被夹在我们两人中间,连挣扎都忘记了。 就在我想要进一步加深这个吻时,一声凄厉的哭叫,打断了我的全部动作。 “叔叔,我不吃你的豆浆了,求求你,不要吃我mama!” 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高启强这时才醒过神来,一把将我推开了,我脸颊发烫,刚要对花花解释我不是要吃他mama,就听到了几声暴躁的砸门声。 “姓安的你要不要脸!你吃我哥哪了?!” 诸事不顺,我本来心里就压着火,让守在门前的高启兰这么劈头盖脸一骂,我血气翻涌,转头几步冲到门口,拉开门,不管不顾地对着横眉怒目的她说,“我亲你哥怎么了!高启兰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像——” 现场的空气,陷入了窒息般的停滞中。虽然我及时刹了车,并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然而,人人都猜得到,我要说的是谁。 那个总会在我带他哥出去约会时,推一推眼镜,冷冷地吐出尖酸刻薄的讽刺的高瘦青年,抱着高启强跳动的心脏,永远地停留在了他的二十五岁里。 我这张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启强垂着脑袋,散乱的鬓发遮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他紧紧地搂着他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女儿,一言不发。高启兰怒气更盛,抬手就要揍我,还是李响及时拦住了她,说孩子面前别动手,然后,就把我拽到了楼梯间里。 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盒烟又塞了回去,最后拿出一包口香糖,自己吃了一片,又扔给了我一片。 “嘴里嚼点东西,省得你整天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 看我理亏似的不吭声,李响拍一拍我的肩膀,继续讽刺道,“你不是非要介入人家的家庭吗,我看你现在这幼稚自我任性妄为的行事风格,心理年龄超不过八岁,给高启强和陈金默当儿子正合适,你也别叫安欣了,叫高小陈吧。” 我耸了下肩膀,把他的手抖下来,闷闷地说,“用不着你管......我心里有数,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响看出了我的防备和抵触,他知道我是在介意他“插足”的事情,他嚼着口香糖,向后捋了把头发,突兀地蹦出了一声冷笑。 “你清楚什么。”他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 “你以为我六年前真是偶然碰见高启强上了那辆去源江县的大巴的吗,你清楚你和高启强睡最后一次觉的时候,我坐在车里,在他家门口守了一宿吗。那个时候他情况都那么差了,你清楚需要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吗,你怎么就能没心没肺地睡过去呢。算了,不说六年前,你又清不清楚你前两天在闹市用酒瓶子砸人脑袋还爆发了信息素的经过被路人拍下来发上网了?要不是发现得早,孟钰找人给你压下去了,现在你的身份,高启强的身份,花花的身份,肯定早就被扒出来了,你自己想想到时候舆论会成什么样。哦对,还有......” 他眯起眼,用手指点戳着我的胸口,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真以为,你搞那四个警察的事,办得很天衣无缝吗。要不是有安叔背地里帮你擦屁股,把人证送出国,把监控删干净,你他妈早进去了。” 李响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安欣,你心里有的到底是哪门子数,你自己真的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呢。 我好像,什么都弄不清楚。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陪在花花身边,大脑里始终是一团乱麻。花花一开始是有点怕我的,高启强劝了她好久,说叔叔是来帮助花花恢复健康的好人,她才愿意让我牵手。后来,大概是亲子天性使然(当然也有可能是信息素在生理上起的作用),她对我产生了一点依恋。高启强端着洗脸水回来,看花花抱着我的手臂睡着了,他怔怔地伫立在门边,脸上出现了一些茫然的复杂情绪。他走过来,想把花花叫醒,我摆摆手,用毛巾沾着盆里的热水,动作很轻地帮花花擦脸,连耳根后面都没有放过。高启强坐在一旁,机械地捏着衣角,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爸给我打来的电话,给我发的催我回京海的消息,都被我无视了。医生说花花各方面身体数值都恢复得很好,人也有了精神,已经有力气下床了,不再那么需要双亲的信息素了,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在这间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我给花花念着童话故事,高启强在旁边打毛衣,偶尔会插一句话,问花花中午想吃什么。这样温馨的三口之家场景,我只在梦里见到过。 第七天,在我进花花的病房之前,高启强拉住了我的胳膊。 “花花想吃我做的牛腩面,我让小兰陪着她,我回趟家,做好了给她送过来。我记得你也喜欢吃,要不要跟我回我家,现做的,比较好吃。” 我愣愣地看着他,把这段话在脑子里过了三四遍,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跳得快要撕破胸腔蹦出来。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点头一边连声说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考虑过了,我会带着花花回京海的。” 高启强的这句话,差点让正在切胡萝卜的我划破手。我猛地扭过头,高启强将手上的水珠擦到围裙上,脸上的表情很平淡。 “确实,京海那边的医疗条件比较好......而且,花花,也挺喜欢你的,小孩子长大,有爸爸陪着,总是好一些。” “老高,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真的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的声音在发抖,我放开刀柄,走到高启强面前,有些激动地拉住了他的手。高启强没有挣开,他垂着眼,点了点头。 “嗯。你先回去,你不是说调查组马上会过来吗,等赵立冬彻底倒台,我这边的事也差不多处理好了,我再带着花花过去。” 握紧的手,在僵硬了片刻之后,缓缓松开了。 “我爸联系你了,还是你联系我爸了?”我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在发问。 “这就是你们商量出来的主意吧,先把我哄回京海,等我处理完赵立冬和陈泰,回过头来找你的时候,你又会像六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不对。” 高启强别开了视线。“你想多了。”他生硬地说。 “为什么。” 我盯着他看,执拗地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为什么啊,高启强。这些天,我和花花待在一起时,你看我们的眼神,我是看到了的。明明你也,也想要这样的生活,你是想要我的啊!” “我更想要钱,可以吗。”他不看我,冷冰冰挤出一句话。“你爸答应我了,会给我一大笔钱......” 我被他气得想笑,扶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回来。 “这种抹黑自己的招数,你六年前用过了,我不会再上当了。高启强,你再不讲实话,我现在就把你打晕了扛回京海,你可以试试我做不做得出来。” 高启强的眼尾的那几条细窄纹路,如卵石投入湖水后荡漾出的涟漪一般抖动着。他掀起眼帘,平静地注视着我,直到我脸上本就稀薄的笑意,彻底消散。 “我知道你做得出来。你想做的事情,你都可以毫不畏惧地去做,安欣,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也是我不会再一次和你走到一起的原因。” “我以前太蠢了,我蠢到会相信,我可以靠不要命,不要脸,靠拳头和手腕,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也有自尊的,我不想被人叫拜金仔,灰姑娘,飞上枝头的山鸡,我不想一直还不起你的礼物。六七年前我是穿金戴银的高老板,你是个小小的支队长,我以为我们终于是平等的了,甚至,我还压过了你一头。可结果怎么样呢,安欣,你是一座坚固的石头房子,地基打得很稳,我是茅草搭的,就算垒得再高,一把野火,就能烧得一干二净。” “你什么都可以做,你有可靠的兄弟为你两肋插刀,身居高位的父亲给你保驾护航,即使惹了大麻烦,你传媒界的青梅也能帮你压下去。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天之骄子,总有人能给你兜底,你不是一直能赢,只不过,即使你输了,也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最多也就是调到交警队或者宣传科这种边缘部门挂个闲职,可我,我一旦输了......喏,你也看到了,家破人亡啊。” “我们两个是不公平的,安欣。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如果,只有我自己,也许我还敢再赌一次,大不了,过两年你玩腻了,你继续做你的国家栋梁,把我当做你年少轻狂时犯的一次荒谬错误,我就再回到西萍继续摊煎饼嘛。可花花怎么办,她是很聪明,很重感情的好孩子,她听到过我和老默的对话,知道老默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一直......想要一个,真的爸爸。等哪一天,你的中指上再出现谁的订婚戒指,你要我怎么告诉她,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爸爸为什么突然有了新的家人,为什么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了。” 他说这些话时,没有流一滴眼泪,却平白无故让我觉得,他脚下的地面随时可能裂开一道缝隙,将他彻底吞没。 “不会的,我不会的......”我呢喃着,脸色苍白惨淡。我被包裹在那些话语里,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仿佛将要被卷进漩涡之中,绞得粉身碎骨。 “我不会腻的,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们......我不会再,再戴上别人的订婚戒指......” 他看着我,唇角翘起了微小的,苦涩的弧度。 “安欣,我怎么才能相信呢。”他低声询问道。 “喝水,吃饭,离开我,对你来说,都是一样轻松容易的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损伤。你要我怎么才敢确信,你不会去做一件,你根本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事呢。何况,你又不是没有做过。你的左手中指上,已经出现过一次订婚戒指了,再出现一次,又有什么奇怪的。” “老高,我真的不会......” 高启强懒得再听我苍白的誓言,他摆摆手,转过了身。 “行了,你赶紧回京海吧,趁花花还没有......没有对你产生很深的感情,不会为你的离开伤心很久,你......”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戴上订婚戒指了,高启强。” 菜刀的刀刃在没入指骨时,会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这是我刚刚才知道的事情。 过于剧烈的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漠然地瞥了一眼那一截滚到胡萝卜块里的rou块,然后,我就笑着看向了高启强,炫耀一般,举起了我血流如注的左手。 “你看,老高,我付出代价了。” 他死死盯着食指与中指之间深红色的横截面,神情呆滞,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桶冰水里一样,面无血色,嘴唇蠕动,整个人都在打着寒颤,缩小的瞳仁也跟着颤抖。 “高启强,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菜刀是新的,光洁得像面镜子一样,可以清晰地映出人影。高启强静止的表情,印刻在了那把嵌进菜板上的菜刀的刀面上,周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未来我们的婚礼上,会抛洒向他的玫瑰花瓣。 太好了。 缺失的那一块破碎的镜片,我终于,找到了。 老高,你也和我一样高兴,对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