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漆黑如墨的药膏闻起来没什么味道,等真的敷于腰腹时,却有一小股淡淡的灼烧感,很轻微,丝毫影响不到行动。之前的药物可都没这个效果,他不由好奇多看了几眼,等将身上残留的膏药擦净后,终于是忍不住让杨善过来看看。 “看什么?”被打扰了看书的青年有些莫名,才敷了一次而已,总不能神奇到立刻就让疤痕消失无踪吧?他视线跟了过去,入眼仍是熟悉的那道疤,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有些热的。”符申说着示意他碰碰,杨善抬眼瞥他,一副“你是不是在趁机展示自己腹肌”的无奈表情,抬起指尖随意在微微鼓起的疤痕周围戳了戳——还真是有些热。 看来似乎真的能起效果?对药理一知半解的两人达成了不怎么高明的一致意见。说不高兴自然是假的,杨善嘟囔着让他每天好好敷,等过段时日的再找大夫看一下,只要确认没有什么有害副作用了,以后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持续了。 衣服都脱了,自然没有再出门的必要了,他们在房里歇过了剩余时间,第二日照常带着茶水香烛去上坟祭拜,不过流程便不用第一天那样的完整繁琐了。祭拜完毕,慢悠悠回到镇里,符申便把想去牡丹园的事情和杨善说了。赏景是件风雅事儿,放在以前的杨都尉那里大概是没多少兴趣的,不过现在的他,脑子里姑且还记着符申念叨过无数次的“游山玩水”、“娱乐爱好”和什么“民间俗事儿”,便在象征性推拒了一下之后就点头应允。 两人在街上走着,随意聊着天,有意无意地便逛到了那李家附近。刚好有大夫从里头出来,门口还张贴着李家告示,围了不少人在那儿看。他俩挤到前排一探究竟,倒也是巧了,说是李家因为少爷怪病无法起身,需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来帮忙照顾起居出行,仅限男性,而且力气越大越好,要能搬得动少爷而且搬得舒服的为最佳。 习武之人搬一个普通男性自然是没问题的,这条件简直像为他们量身定做,至于舒不舒服——杨善暗暗瞥了眼身旁之人,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反正符申搬起来应该没问题。 他们没有犹豫,直接上门自称是路过的游侠,看见告示前来赚点盘缠。那管家看他俩样貌不像是力气大的,随手指了指院内栽着小型树木的花盆,让他俩合力搬着挪几步试试。面对这明显的轻视之意,杨善袖子都没挽,独自搬起那花盆,自顾自地绕过管家,将比他人都高的小树从东面径直搬到了西面,随后低头专心拍打着衣服上沾染的尘土,任由符申又将这小树轻松搬回了原位。 管家看向他俩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这能力,别说搬人了,保护少爷的安全应当也绰绰有余。他赶忙请二位留步看茶,稍等片刻,他去将自家老爷请了出来,亲自过个目顺便谈谈报酬条件。 李老爷自觉要求并不算高,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呢,看他俩超标达成自然是喜出望外,而两人的真实目的也不是赚这点盘缠,因此对于李老爷开出的一切条件与报酬都点头应了好,一场谈话下来宾主尽欢。他们在外边有客栈住,便只需在李少爷起来之前来到李家做好帮忙准备,然后跟着李少爷辅助他行动即可,等他睡下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活儿看起来也不太累,毕竟他们还有马车呢。两人被告知少爷和夫人一块儿上山祈福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便先由管家带着熟悉一下里头环境,尤其是少爷房间。 等人回来时便必然要和南施见面了,要找证据便得降低她的警惕心,两人约好了装作不知,只做无意间遇到模样,该怎样就怎么样——因此当马车停在门口,南施提着裙摆下来时,符申愣了一下,连招呼都没打,便径直蹙着眉绕过她去,将少爷抱下了车。 南施瞪大了双眼,但也知道在李家人面前不能露出破绽来,因此一反常态地没有缠着他,只是一副娇弱样子惊恐躲到一边,问着管家这两人怎么回事。而在管家给她解释的这时间里,杨善已经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了下来,跟着符申后面一并送到了少爷房里去。 倒是正好无人看着了,他趁机翻了一下,都还是寻常的祈福用品,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符申将那少爷放到床上后,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见杨善检查完了才从床前移开。能看得出这少爷的状况确实不怎么好,虚弱地问了问他们的名字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可能也有刚从山上回来,一路颠簸的原因。 现在还没到夜里,按着约好的内容,他们便得在屋里等着,若是少爷醒了要起来,就得随时上去帮忙。他们在圆凳上坐下,倒了点水喝着,以极低的声音说着话,忠实履行着与老爷的约定,而南施没过多久就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一直黏在符申身上没有离开,顾忌着她丈夫还躺在那里,只是小声轻咳了几下,朝符申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符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直到最后南施打算直接动手拖他了,他才迅速起身,绕开试图与他靠近的女人,大跨步迈出了门外。南施满意笑了笑,立刻跟了出去,而杨善淡然看着他们演完了这出哑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架前,寻了本书打发起时间来。 连一刻都没到,符申便独自回来了。他确认过李少爷睡的正沉后,走到杨善身侧低声说了下大致情况。他按着该有的反应,只说是来赚盘缠的,要是早知道南施在此就根本不会来了;而南施应当没察觉出异样,照旧是她的勾引示好那一套,吃了瘪也不气馁,甚至说出了只要符申答应,她很快就会想办法脱离李家,与他远走高飞这类话。 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早已免疫,唯有那句“想办法”,让他有些在意。 “这所谓办法,莫非真是下毒?”杨善和他想到了一处,不由下意识问出了声,随后又道:“罢了,用不着琢磨她想做什么,我们现在能随时跟在她夫君身边,不管耍什么手段都能防备。”甚至可以抓住她的直接证据,简直称得上是得天独厚的优渥条件了。 两人表面上便只认真照顾好少爷,同时为了“避嫌”,和南施的接触也能避则避。李老爷对他俩这自觉相当满意,只有南施有火却发不出。 她绞尽脑汁在无其他人注意的时候妄图挤到符申身边,不过基本没有成功过,杨善相当“没眼力见”地隔在了中间,一旦她凑过来,便扬着亲切又无辜的笑容高声问着南夫人有什么吩咐;尝试着挤眉弄眼暗送秋波,杨善便更认真了,直呼着夫人的眼睛是不是得了毛病还是哪儿难受,赶紧让大夫过来看看别耽误了。 南施被气得不行,偏偏他语气又很是真挚诚恳,叫人找不出错处来,在李府里她又不能光明正大说出自己对符申的非分之想,数次之后终于是收敛了些,不愿再来这缺心眼的人这里碰壁了。 就这么也算相安无事地过了数日,他们逐渐摸清了这家人的生活规律,白日里定要请大夫来看少爷的状况,若是精神的话就在院内走一走,而购买药材和煎药一事则基本交给了南施,看得出这家人对她挺是信任,连带少爷去山顶祈福这事儿也是她提出的。 如此一来,他们便无法直接提醒了,在找到直接证据之前,贸然和李家人说这些,说不定反而会被误认为挑事污蔑,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人也就难救了。 此路不通那就另外找道呗。借着和府里其他人搭话的功夫,杨善旁敲侧击打听到了南施煎药的时间,据说是为了不影响照顾少爷,基本都是在夜晚进行的,而且也体恤下人,让他们不用帮忙,她独自一人做完就好。真的是很辛苦,少爷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的是很有福。 带着得病的人颠簸走山路?深夜避开众人耳目熬药?这些行为加在一起分明怎么看怎么可疑,这些人是怎么都被她一个给耍得团团转的? “大概是人心本善吧,根本没把别人往那个方面去想,自然也就不会察觉出问题。”符申听着杨善不解又困惑的语气就禁不住露出微笑,仔细想了想之后给出了回答。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栈,整理了下白天的线索后便准备去悄悄地夜探李府,说不定可以在南施煎药时抓住她的把柄。 “这已经是傻的程度了吧,过了门的媳妇也不能这么没警惕心啊。”杨善嫌弃撇了撇嘴,决定还是不纠结这个问题的好。他望了眼欲言又止的符申,直觉对方没什么好话,果断把话题强行切掉。“换夜行衣么,还是就这样去?” “我对你也没什么警惕心啊,这是人之常情而已,毕竟对李少爷而言那是他喜欢的人嘛。”符申没管,一脸正气凛然地就把话说了出来,随后立即举起手来澄清道:“没把你和南施对比的意思,也没把你和过了门的媳妇比的意思。不换夜行衣了就这样去吧,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有东西落在府里了回来找。” 他后一段话说的是又快又急,还顺便回了杨善的话。被他极快语速说得一愣一愣的人下意识回了个“好”,反应过来后眯着眼睛狐疑道:“……说这么急呢,符大侠心虚了?” 符申难得的没回话,他当然不会把对方拿去和南施比,但大部分人对喜欢之人的心思自然都是一样的,何况过门媳妇……他及时打住自己越飘越歪的念头,低低笑了两声就转身去拿剑。 “没有、没有,赶紧走吧,错过南施煎药的时辰可就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