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如死海
回程时路过长河，河边的蛊花已经不见，只有残余的花香迷醉了数匹云马，睡倒在河道里，一半被水鳄啃食，一半被梦境吞噬。 它们不会醒来了。 “说起来，”裘榕想起梦境里那双绿色眸子，后知后觉问了一句，“小师妹是怎么唤醒我的？” 顾千寻晃了晃手腕上翠绿的藤蔓手环：“小花带我去了你的梦里，那里下了好大的雨，天黑了，我帮你点了一盏灯，你就醒了。” 裘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要能察觉自己是在梦里，醒来的可能就会大很多。 至于“小花”是什么，裘榕没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此行的唯一收获就是采集到了足够的云马鬃毛，一回来裘榕就照着丹方开了炉子闭关炼丹。 借着天元丹宗的关系，他们一行人还住在云马牧场。这儿离落日草原近，离江城又有点儿距离，正合适他们四个都不想遇见江绮绮。 可不敢遇见，谁知道这手里疑似有巫蛊术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偏又没得证据指证，怪憋屈。 日子一晃而过。 立秋的前一天，裘榕炼成了这一炉丹，分了一瓶给顾千寻，顾千寻拿到手琢磨半天，那泛着油光的墨绿色丹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重金属超标的模样。 但是颜色还挺好看，很像她的小珍珠。于是就丢给了酒生，和那些绿珍珠堆在了一起，不再管。 立秋当日，论剑大会截榜，十根通天玉石上显示入榜者的随机排名，并下发甲乙丙三个等级的符凭。 裘榕运气好，直接抽中了丹药甲组，后面只需守住位置就行。 霍凛抽中了符篆乙组，暮云是剑术乙组，麻烦一点，既要预备着被丙组挑战，又要向甲组冲锋，但二人具是自信满满，从容得很。 顾千寻则抽中了不计数的丙组。 顾千寻很满意这个结果。 反正只要化成小贝壳揣暮云怀里就能混进去秘境，抽到丙组没人找她挑战，更方便她每天搬个小凳子去围观暮云论剑。 暮云没找着更合适的剑招，依旧使着霜寒十四，但配合上朱厌这把淬了血的戾剑，竟焕发出与寒意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暴虐之气来，好似深冬雷鸣，万马齐喑。 “小云是一朵雷暴云呢。” 在暮云又一次将对手扔出论剑台时，顾千寻如此和酒生说道。 顾千寻曾见过一次雷暴云，不是在地面，而是在她不怎么喜欢的高空。 是灰暗的，狰狞的，无光的。 顾千寻思索片刻，兀自摇了摇头，又否认了起来：“小云不是雷暴云。” 暮云还有光。 她就是暮云的光。 唯一的光。 顾千寻笑起来。 酒生也笑起来，不断破碎重组的光球里伸出两只墨黑的触肢将顾千寻揽进怀中，喑哑声音响起：“乖乖心情很好。” 顾千寻眨巴眼睛：“嗯？有吗？” “有，”酒生的语气确定，“是因为小云吗？” “嗯……是吧？” 顾千寻也不确定，她犹疑着回忆刚刚的思绪，她确实是为“成为小云唯一的光”这件事感到异常兴奋。 但，是为了小云，还是为了……唯一？ 风吹，草动，秋初未散去的暑气自大地里蒸腾而上，将草原的碧绿烤成焦黄。 顾千寻放弃了思考，转而抱怨起来：“好热啊，酒生。” 论剑台就在草原中央，十方高台以符阵相隔，互不干扰，两侧则是看台区，聚集了不少观战者，顾千寻在离喧闹稍远一些的地方找了棵枯树，跃上树枝，倚着枝干发起呆来。 看台有遮蔽艳阳和控制温度的阵法，但刚刚那一局暮云的对手又是个主火的三灵根修士，火龙和雷暴对撞炸开，周围一圈的空气都连带着升温。 酒生想了想，提议：“去湖里吗？” 指的是顾千寻意识森林中央的湖泊，状似满月，最深的地方堪堪能没过顾千寻头顶。湖里清澈见底，空空荡荡。 像她的眼睛一样，什么也没有。 湖水倒是清凉。 顾千寻不愿意下来走，就攀在酒生身上，头埋进泡泡里，让酒生带着自己的灵魂飘过去。 “乖乖是只小懒猫。” 顾千寻眸光微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脆生生叫了一声：“喵～” “……小懒猪。” “哼哼～” “小懒兔子？” 顾千寻学不出来了：“酒生，兔子也会叫吗？” 酒生轻笑：“叽叽～” “好奇怪啊哈哈哈哈——” 触肢缠绕着少女滑嫩的肌肤，将其带入湖泊，水润清凉而不寒，一踏入就换来少女一声喟叹。 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凉快了？” 顾千寻弯起眼睛点头，转身撩起一捧湖水就往酒生的泡泡身子上浇，边闹腾边咯咯笑。 酒生是不会恼的，淋了水索性也下了湖，触肢自水下探上顾千寻腰间一块痒痒rou，只轻轻一碰，少女就软了腰身，跌坐在漆黑的光球里，一不小心吃了一口湖水。 装模作样的假哭起来：“嘤，酒生欺负我。” “明明是乖乖先不听话的。” 顾千寻倒打一耙：“我哪有，只是想给酒生洗澡嘛，天天在森林里飘，身上都是树叶和蘑菇味。” “是吗？”酒生晃动身子，数不清的黑色光球左摇右摆，光阴交织，明暗转换，好像真的在用鼻子嗅闻身上的味儿。 最后得出结论：“只有乖乖身上的奶味，又腥又甜。” 顾千寻红了脸，却不害羞，笑眯眯地牵起身前一根孩童小臂粗细的触肢，似拉手一般晃荡起来：“酒生，贴贴。” “乖乖，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