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当家发泄完这一炮，身心都感到非常舒畅。看着面前相互依偎着的二人，他有心再嘲讽几句。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屋内三人同时一惊，随即门外有人慌张地喊道：“三当家不好了，有条子来了！” 三当家面色一沉，迅速提上裤子走到门口：“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外面全是警车，咱们快逃吧。” 三当家略一沉吟，走到刘波面前捏住他的下巴疾言厉色道：“是你干的好事？” 刘波斜睨着他，虚弱地一扯嘴角：“你不是已经摸透了我的手段吗？” 三当家气得太阳xue青筋暴起，却又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咬着牙给刘波和龙傲天的裤子提上，他阴鸷鸷地发出威胁：“你们俩要是还想活命就老实点，别动歪脑筋。” 龙傲天的胸口还在一起一伏，声音微弱却坚定：“你跑不掉的，别白费力气了。” 三当家懒得再和他废话，拉开房门将手下放了进来。两人架着刘波站到一旁，另外两人将龙傲天从柱子上解下来带到门口。 “带他去码头。”三当家下令道。 刘波意识到他想要将龙傲天转移走，登时慌乱起来：“你想干什么？” 三当家没说话，对手下一挥手，那两人立刻将龙傲天拖了出去。 三当家来到窗边向下看了看，然后走回来道：“行了师哥，做人得学得豁达一些，从今天开始世上就只有我一个龙傲天，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可以留你一命，保你日后尽享荣华富贵。” 刘波瞪着他：“你这个恶心的混蛋！” 三当家面露凶相，用枪抵住他的下巴：“恶心你也得受着，你若是不听话，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宰了你那清纯的师弟，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作用了。” 刘波知道眼前这个人说得出口就能做得出来，只得将满腔怒火压制住：“你想要做什么？” 三当家冷笑一声：“我要回去警署。” 两名手下架着刘波跟着三当家一起出了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工厂里只有几盏瓦数不高的电灯照亮。刘波隐隐知道龙傲天想要做什么，但又不确定，只能无头苍蝇一样跟着他们穿行在昏暗的楼道内。 枪声越来越近了，并且十分密集，可见前方战况焦灼。 走廊尽头光亮处忽然人影一闪，三当家举枪询问：“谁？” “三当家，是我，阿坤。”阿坤小跑着过来。 “他们来了多少人？” “大概二十多人。” 三当家咬牙切齿：“他妈的，跟我来。” 阿坤加入队伍其中，可未等再度前进，前方忽然有人开了枪。三当家立刻就地卧倒，同时大喊道：“谁？” 枪声戛然而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署长？是你吗？我是阿松！” 刘波被两名手下强行按在地上，听见这个声音后忽然头皮一麻，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果然，三当家站起身主动走到光亮处：“阿松，是我，你们来支援了？” 阿松欣喜地走过来：“是啊，我们刚收到总署发来的信息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波忽然奋起大喊：“阿松快躲开，他不是龙傲——” 然而下一秒，三当家已然扣动了扳机。年轻的警员应声倒地，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死了。 刘波眼看着昔日同伴牺牲，心如刀绞，再想发出嚎叫却被看守捂住了嘴。 三当家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暴露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死你也活不了，别忘了还有你那师弟呢。” 之后的战斗，基本就是三当家一个人的杀戮秀，敌方自然知晓他的身份，前来救援的警员也以为他是自己人。他如鬼魅一般游走在暗处，一旦露面就有人要遭殃，短短时间就解决掉了八九人。 刘波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在此做个了断，前方影影绰绰显出的吊桥形状让刘波心中有了数。 昏暗的视野下，他看见阿坤走在最前方，一名看守紧随其后，另一名看守则拉着他的胳膊紧张地四下观瞧。刘波看准时机，猛地一脚踩上看守脚背，趁他吃痛弯腰之际又一膝盖顶上了他的面门。 另一名看守听见声响回头想要开枪，被刘波俯身用肩膀狠撞腹部，脚下一个不稳从桥上跌落下去。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刘波顾不得其他转身便逃。他记得这里应该有个楼梯，但不知道准确位置，慌不择路间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落地之后，他感觉周身如同被车轮碾过一般，每一根骨节都在发疼，后xue也是黏糊糊火辣辣，之前被射进体内的jingye顺着裤腿一直流到了脚踝。 他听见阿坤的咒骂声从上方传来，他明白对方马上就要冲下来了，他再也无暇多想，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小心龙傲天，他是毒蛇帮的人！” 撕心裂肺的喊声夹杂在枪声之中，瞬间就被淹没了。 刘波浑身大汗地躺在地上，快要喘成一只风箱，他没力气了，他想自己要完蛋了，这样也好，傲天想必也活不了多久，自己死后先去下面等他，再相逢时就不必分开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实际却只是几秒钟。凶神恶煞的阿坤没有来，他的尸体却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一名警员呼唤着刘波的名字，给他割开了手臂上的绳索。 刘波还如坠梦中一般，直到脑中的轰鸣消退，他意识到自己被救了。 “刘哥，你没受伤吧，我这就带你出去。” 刘波抓住对方的胳膊，认真道：“阿武！现在的署长是毒蛇帮的卧底，真正的龙傲天被他们抓走了，快联系人去码头！” 阿武将他搀扶起来，正要用对讲机报告情况，凌空一声枪响，他的胸前赫然洞开一个弹孔。刘波惊愕转头，就看见三当家站在楼梯上方，索命阎罗一般冷酷无情地望着他。 刘波顾不及悲伤，抓起阿武掉落在地的手枪就地一滚，躲到旁边原料桶后方。 “砰砰”两声枪响，原料桶被打穿两个洞。刘波握着手枪深呼吸，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所畏惧了，他想起傲天放弃卧底身份，冒着被杀的危险弃暗投明，还有那些牺牲的警员和被利用的自己，这一切都应该有个了断了。 想罢，他骤然起身，朝着三当家连开数枪。 他的射击水平在警校时就十分优秀，如今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竟是意外的稳准。 逆光之下，只见三当家的身形一晃，踉跄着捂住肩膀。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击中，眼中惊愕一闪而过，随即转身便跑。 刘波举枪就追。 空气中尽是硝烟气味，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工厂内更是雾蒙蒙一片。刘波顺着地上的血迹，最终在吊桥上追上了三当家。 三当家扶着栏杆，对刘波扯出一个狞笑：“你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刘波扣动扳机，确实没子弹了。 “难道你还有吗？” 三当家气喘吁吁地将手枪扔在地上：“我也没有了，师哥，咱们做个交易吧。” 刘波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扑上去就打。 他们两人一个体力不支，一个受伤，一时间竟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三当家被刘波压在身下，笑得仿佛快要断气：“好，你确实有两下子，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刘波不为所动，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一路滴到对方面颊上：“不，是你到此为止了。” “你真以为你能打赢我？” 刘波用小臂抵住他的喉咙：“我已经打赢你了。” 哪知下一秒，三当家一跃而起将他翻身压在身下，二人体位登时对调了。 “你看，我还是很轻易的就能制服你。”三当家望着刘波拼命挣扎的模样，忽然收敛了笑意，“师哥，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我哪里不如他？” “你是个混蛋。” “呵，他就不是混蛋了？他干过的那些事，没比我好多少。你那么喜欢他，那我也可以和他一样，我们声音模样都一样，你就把我当成他，好不好？” 清冷的月光从天窗照射下来，将这二人笼罩在光斑之中，刘波看见对方眼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跟之前的疯狂恶毒截然不同。可他并未心软，坚定地告诉他：“你不是他，你是个该死的混蛋，你下地狱去吧。” 一瞬间，三当家眼中的那抹光消失了，他又变回原来那个疯子：“好，既然你这般狠心，那就别怪我了。” 他抓起刘波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甩了出去。刘波的身子腾空而起，越过吊桥护栏，下落过程中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抓住了一根折断的栏杆，才勉强没让自己掉下去。 三当家踉跄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道：“永别了，师哥。”随后便抬起脚狠狠踩向刘波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将他狠狠撞开，三当家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等看清来人相貌时，他惊讶得走腔变调：“你？！” 刘波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他只听见头顶铁板被打斗声撞击得“咚咚”山响。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刘波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快要没力气了，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不如就下坠吧。就在他即将脱手之际，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臂，将他拉了上来。 刘波爬回桥上，一抬头就看见了龙傲天的脸。 “傲天？”刘波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龙傲天满身满脸都是尘土和血污，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特战队前来支援，把我救下来了，师哥，我来保护你了。” 这一刻，刘波欣喜若狂，涕泪横流，漫天神佛都被他感谢了个遍，一把将龙傲天抱进怀中。 不远处，被打瘫在地的三当家费力地撑起上身，大量失血与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再无力气站起。冷森森地看着那对相拥哭泣的恋人，他不屑地发出嗤笑：“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胜利吧？” 他高举起手臂，亮出了手中一枚炸弹控制器。 “咱们仨一起死吧。”他发出嘶哑疯狂的笑，“什么警署，什么特战队，咱们一起死！” 说罢，他按下了按钮。 滚滚烟尘与火焰在工厂内四面八方地炸开，震耳欲聋的声波一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听力。刘波最后的意识，是被龙傲天死死护在身下，他的心跳也在那一刻短暂的停止了。 ……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处医院病房中，一条腿上打着石膏，裸露在外的皮肤沾染得全是蓝色原料。 后来他听人说，自己是被炸飞出去掉进了一个原料桶中，而那桶又被气浪轰飞出去在地上滚了许多圈，帮他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因此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这些都是之后警署同事前来探望他时和他讲的，此时此刻刘波最关心的是龙傲天怎么样了。他拼命的拍打电铃，急切地询问护士，当被告知龙傲天也生还，但因伤势较重，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勉强落回肚子里。 傲天没死，自己也活着，真是太好了…… 下午时分，线人老哥掩人耳目地来到病房探望他。刘波现在看他就如同恩人一般，若没有他带人前来救援，自己真就得去见阎王了。 线人老哥告诉他那家工厂是毒蛇帮的一个重要据点，这次算是被一网打尽，那三当家也被炸得粉身碎骨，几乎辨认不出相貌。 刘波听完，只是沉默。 两天后，龙傲天醒了，刘波被准许去探望他。 坐在病床边，刘波凝视着师弟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孔，心中既难过又庆幸。 龙傲天身上缠满绷带，脸上带着氧气罩，两条腿同时骨折，日后想要恢复也需要好长时间。他抬起一只被包裹的臃肿无比的手，轻轻触碰了刘波的面颊，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别哭。” 刘波知道自己又流泪了，赶紧扯过病号服的袖子擦了擦，露出一个笑：“好，不哭，你好好养伤，等出院了，师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龙傲天也笑了，闭着眼喘了片刻，他又说道：“师哥，我爱你，我们别再分开了。” 刘波轻轻握住他的手：“好，再也不分开了。” 五月吉普岛。 刘波在家中将炖好的鸡汤和小炒米饭装进保温桶里，然后揣上钥匙和手机，拎着保温桶一瘸一拐地离开家，前去医院探望龙傲天。 他的腿刚拆石膏，走路还有些不方便，但他这个人有些急性子，为了能早日健步如飞，每日都在积极复健。 来到医院后，他轻车熟路找到龙傲天所在的病房，推开房门便看见师弟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 “今天感觉怎么样？”刘波语气轻快地问道。 龙傲天瘦了许多，又因为病号服宽大，把他那脖子显得更加修长，听见问话后他像只大号仙鹤似的转过头微笑：“好多了。” 刘波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那就好，来，吃饭吧，吃完饭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龙傲天听话地吃了饭，喝了鸡汤，热得浑身冒汗，掀起病号服下摆扇风。 刘波害怕他着凉，抓住他的衣服不准他乱动。 龙傲天有些委屈：“师哥，热啊。” “心静自然凉，我给你找个毛巾擦擦。” 在帮龙傲天擦身子的时候，刘波注意到他腹部那块伤口，看上去像是被炸弹炸伤的，区域不小，想必将来痊愈了也会留疤。 龙傲天见他蹲在地上发呆，忍不住出言问道：“师哥，怎么了？” 刘波回过神来：“没什么。” 那伤让他无端联想起另一个人。 十分钟后，刘波推着龙傲天来到草坪上晒太阳，龙傲天坐在轮椅里，看看天看看花，嘴角始终挂着笑。 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枚变了形的纽扣。龙傲天怔了一下，随即欣喜道：“师哥，你从哪里找到它的？这枚扣子我从十年前就一直带在身上了，还想着有朝一日把它还给你。” 刘波观察着他的神色，半晌也笑了：“是我在毒蛇帮总部遗址里捡到的，我猜就是你当年偷偷留下的。” 龙傲天握住他的手：“是的师哥，这回好了，物归原主。” 刘波伸手抚摸了他削尖的下巴，心头那点疑虑烟消云散。 一滴水珠落在面颊上，刘波抬起头，发现下雨了，连忙将龙傲天往楼里推。 这雨说来就来，转眼就有了瓢泼的趋势，等刘波好容易将龙傲天推进住院处的大楼后，二人都已成了落汤鸡，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气温再不是那种腻人的热，雨季终于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