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出海（五）
犹豫了几番后，千烑终于下决心也学原主写日记，把重要的事记下来：他想留下点自己的痕迹，不想变成面具戴久了连自己真正容貌都忘记了的人，最可怕的是，甚至还把面具当成自己“真实”的模样。 拿着编号为‘十七’的本子，翻到原主写的最后一页，拿出笔墨砚台，磨好墨提笔沾墨，在空白的下一页写上【天启三十九年六月初三，原来的千烑因被妖丹自爆所重伤而去世，我则因不明原因借尸还魂来了这个彼方世界，接管了他身体以他的身份活了下来……虽然占据别人的身体不是我想做的，但我会好好替原主活下去的。】 千烑写罢，仍觉得不够，补了句【我会好好珍惜这次的重生机会，学习原主的所有，把原主的师尊尘独月也当成自己的师尊孝顺。】 写到‘师尊’这两个字时，千烑握笔的手顿了下，脑中涌现出某些不好的回忆，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画面驱走，沉气凝神，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那就不要再想了。 【天启三十九年六月十三，我因要了解原主的死因的细节和缘由去渡春风找原主的朋友北堂逸晨套话，回来时无意犯了几条门规，被刚好回宗门的这世界的尘独月撞见，被罚，第二天去惩戒堂领罚，去留风谷顶水缸，顶了才半天原主的师尊就来让我回房休息，还用天力帮我治伤。】 【天启三十九年六月十五，我去雅学楼学习，本想打好这世界的修炼基础，却不料那天上的是健康行为课，我因出了点糗而引来了尘独月，这太尴尬了。】 墨色变得稍淡了点，千烑将笔再沾点墨弄去多余的墨汁，脑中组织好词语后落笔再写【天启三十九年六月十六，经思考，我觉得会在健康行为课上出糗，本身就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不熟悉而造成的。因此去逍遥派的藏书阁借阅了很多书，内容涉及各方面，已经对九州大陆有了深刻的了解。】 千烑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的过程粗略地写下，一直写到今天的事，当落下最后一个字的笔画，他在心里默默总结为什么会发生差点要坐牢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刚借尸还魂时的疏忽！ 看来自己除了修炼、风俗、常识之外还要再补上律法方面的知识。 写完日记，千烑想了下就把‘十七’编号的本子收进芥子空间，其他记事本都在箱子里放好了，他盖上盖子上好锁，趴下身把箱子放回暗格空间，再将地砖挪回原位，从床底下出来，发现手臂上和掌心都沾了一层灰。 “…还是去沐浴一番吧。” 本来想用清洁术弄干净的，但想到今天差点坐牢，沐浴一番去去晦气也好。 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套丝质睡衣，千烑去到月影峰后峰的天然温泉沐浴。 …… 远处渐渐亮起暖色的光，层层叠叠的云彩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纱衣般，早起的鸟儿在天空成群结队地飞，清脆悦耳的鸟鸣此起彼落；有敲钟声从极远处传来，像是在唤醒还在梦乡中的人，天色尚未大亮的这时，就已经有女弟子准时在三声钟响过后从住所出来，前往广场集合准备做早课了。 清箫峰，知乐楼。 在第十三层顶楼雅室，有一个外形像紫砂茶壶的东西正在微微发着光，下一瞬有四道光从壶嘴飞出来落在地上，光芒敛尽后显露出三男一女四人，正是尘独月他们。 外面的世界才过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壶中世界已过去‘千年’，阮徽淼陪着尘独月修炼符道，瑛珏和镜寒则当尘独月的陪练，四人在这一方天地内潜心修炼，不时对招。 除了符道，尘独月还和镜寒在剑道上对决过很多次，跟瑛珏比拼过速度，镜寒瑛珏还在阵法上指点过尘独月，帮助他理解‘太初化清’阵的原理，令他在这方面的感觉像是终于打通了最后一窍般的豁然开朗。 果然，比起自己‘闭门造车’似地半懂非懂，还是与人一起交谈探讨的好。 阮徽淼向尘独月作揖，道：“……月天人，阮某已经没有可教于你的了。” “阮长老谦虚了，你的学识令尘某大开眼界。” 尘独月伸手轻轻扶住阮徽淼的身子。 “月，你现在已经学会了符修的攻击方式了，这下可以放心去保护徒弟不怕掉马甲了吧。” “嗯，很谢谢你瑛珏。” “嗐，谢什么呢。” 一行人又聊了一会，直到阮徽淼眼神示意瑛珏，瑛珏才想起现在门派要上早课，而自己刚好是今天的授课老师，要开讲座教弟子们怎么渡过瓶颈期，于是她道：“月，你今天不是要去揭榜吗？” “啊…是，我要早点去了。” 尘独月听出瑛珏的话外之意，识趣地‘顺坡下台’。 彼此道别后尘独月和镜寒准备使用缩地寸尺回去，镜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尘独月正要进入‘洞’里时，突然伸手给了他一个东西，并且低声说着：“我有预感你会用上这个。” 尘独月一看，是块通体橘红色中心有个勾玉样子的孔的玉——竟然是去妖界的路引。 妖界与人界的大陆中间有十万大山，还有比十万大山还广出三千里的雾海，这距离虽远但并不能完全阻断人妖两族的往来，真的让两族无法多多往来的是那诡异的雾海，不仅十二个时辰都有滚滚雷电穿梭其中，还能隔绝五感和神识，如果要穿过雾海则需特殊路引，而这路引一向都是给镜寒保管的，尘独月想不明白怎的就给自己用了？ 但又想到挚友刚才的话…… 天人轻易不会有预感，要是会有的话那么就表明未来的某一天真的会发生某件事让他能用到路引。 尘独月接过路引，心念一动将橘玉放进芥子空间里，“嗯，我会保管好的。” 不管怎么说镜寒也是好意，他尽管收下别纠结就是了。 尘独月和镜寒施展缩地寸尺，回到各自的门派。 看到师姐以及另外两位天人出了知乐楼，阮徽淼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出声：“尘独月对他的徒弟这么上心，或许可以利用他徒弟做点什么……” 说罢，他从芥子空间拿出一张墨紫色上面有的奇怪花纹的纸，拿起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写毕，他将纸张放入茶壶中，纸张在触即到水的时候便立马消失…… … 辰时，碧菡山脉青凤山下的长乐城，被城中心广场那个大钟发出的咚咚声从睡梦中叫醒的居民，开始了他们一天的活动，早餐铺、商业区、浣衣厂等陆陆续续开工，沉静逐渐被熙熙攘攘所取代。 几个出来吃早餐的人在边吃边聊，其中一个秃头大汉问：“……你们出来时看了告示牌没？” 一中年大婶正夹着一大口面条嗦着，闻言匆匆咬断面条粗略地嚼了几下就咽下，急忙开口道：“我看了，说要招什么出海使者？” “还要辉境三阶以上修为的修者呢！”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喝完最后一口汤，拿袖子擦了擦嘴，不屑地说道：“长乐城内辉境以上的高级修士，都出去城外各地乡村支援兽潮了。 今年这兽潮来的可比往年早两个月也凶猛得多！城内都没有高级修者了，哪里还有什么辉境修士当出海使者？就算有辉境的散修，人家也不傻啊！” 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吹了吹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慢悠悠地自言自语着：“你们说我们这姬城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要搞个出海的事？我们长乐城也不临海呀。” 青年也不指望别人回他，顿了下后继续道：“而且说海鲛人已有几百年不在近海出现，所以可以恢复人族与妖族的贸易往来……但谁知道那些不讲理又喜欢抢亲的海鲛人，到底什么时候又会霸占近海？别这次刚一出海这海鲛人就出现了……” 大婶咕噜咕噜地喝完面汤，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擦嘴，擦完嘴再把手帕放回去。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话说如果真有人揭榜…我们长乐城也不临海，河里又不让游水，本地人从小就没水性，要是真出海了会不会晕船？或者掉进海里却因是旱鸭子而溺了？” 秃头大汉已经吃完早餐了，正拿着牙签剔牙，“这很难说哦～有一些人就算没学过，在第一次下水的时候也能游得很好，但也有一些人学过了之后还是水性不佳。” “爷爷，我吃不下了…” 在这一桌上唯一的小女孩，面对眼前这还剩下的一大碗的面汤皱起了眉头。 “好好好，乖孙女我们吃不下就不吃了，把汤倒给猫猫吃…” 大爷听小女孩不想吃了，十分宠爱她地将碗里的面汤倒在早餐铺的角落里，那里已经聚集着几只猫，橘的白的黑的狸花都有，它们一见有人倒面汤到地上了便“喵喵”叫着上前吃了起来。 秃头大汉剔完牙也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干净嘴，他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钱币放入桌子一旁立着的收钱箱，一边打趣地说：“老板娘把这些猫喂得真油光水滑的。” “哪里啊…” 在桌凳后面灶台处正忙活的中年女人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猫都是附近住户散养的，住户每天都只会喂晚餐，白天就靠猫儿们自己捕猎点小鸟小鱼或好心人的投喂。因这早餐铺的老板娘，经常会把食客吃剩的面汤馄饨炒粉之类的倒在地上喂猫，食客们也跟着学将吃不完的给猫吃，但每天都喂猫的还是老板娘。 大爷把碗放回桌子上，给孙女擦干净嘴上的油，跟大汉一样将钱币投进收钱箱，抱起孙女往学堂的方向走。 大婶擦完嘴从另一只袖中，掏出胭脂水粉给自己好好地补个妆，边补边跟老板娘说些家长里短的，直到青年吃完付钱走了时她才觉得聊过瘾了，掏出钱币投入收钱箱拎起自己的小包就走。 「天啊！那个小哥长得好好看！」 大婶正往家走时却在转角处看到一个往早餐铺而去的年轻人，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以上，头发微卷，扎着高马尾，虽然只看到了个侧脸，可哪怕是侧脸都能感受到那小哥的俊美！ 而且这小哥给人一种艳丽又魅惑的感觉。 “这么好看的小哥…唉，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多岁我就上前问小哥姓名了……” 现在的她要是上前问小哥要姓名和联络，恐怕会被当成是怪阿姨sao扰美少男的吧？ 可恶啊，为什么自己没灵根不能修炼？要是自己能修炼那就可以永葆青春了。 就不用见到帅哥还不能搭讪这么遗憾了！ 大婶在心里咬着手帕流泪。 而被大婶惦记的年轻少男，就是阅读完九州法律后因为要模仿原主习性和看看原主认识的人，而选择来这家早餐铺吃早餐的千烑。 千烑今天身着一身白，白衣袍白长裤白靴子，因他还没到束冠的年龄，所以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扎起高马尾。 他穿的这衣服白虽白但并不素，衣袍上有着漂亮复杂的暗纹，下摆、衣襟、袖口处有一圈用墨蓝色丝线绣上去的燕子图案，燕子之间则有着用织金工艺织上去的桃花，连靴子上也是同样的花纹暗纹。 「就是这里了。」 原主经常会接宗门任务，其中就有不少需要下山才能完成，有时还需要在长乐城住几天，要是‘千烑’觉得想念烟火气的食物了，就会来这早餐铺吃早餐，这一来二往的原主就跟老板娘认识了。 千烑来此，就是看看记事本里提过的郑姨长成什么样子。 等看完这个老板娘，他就回门派以大师兄的身份，向长老要弟子的花名册，把所有记事本上提过的弟子都看过一遍，以记住这些人。 反正他早上起床的时候，用传讯符问过城主，确认了今天没什么事，明天才开始集合。 他踏上早餐铺的台阶，找了张空桌坐下，“郑姨，来碗酸豆角面汤，多加花生不要香菜。” 原主在记事本中提过十二岁时就讨厌吃香菜，所以尽管他没吃过香菜但也要说不要香菜。 老板娘应了一声，就开始给千烑煮面条。 “喵～～～” 他刚坐下，一只橘猫就跑过来蹭着他的小腿，又软又萌的叫声听得令人的心都在发颤，千烑忍了忍，终于是忍不住，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小橘猫的毛。 其它的猫吃完面条了，见小橘猫被人揉身体，它们也跑过来求摸摸求揉揉，有只小黑猫甚至用力一跳，就跳到他身上直往他怀里蹭，搞得千烑有点受宠若惊。 这里的猫都好亲人啊！ 从侧面来看，这证明九州大陆的动物保护法落实得很好，动物们没被虐.待过，所以才是除了主人外也愿意亲近别人。 老板娘用漏勺捞起煮好的面条倒入大碗中，依次往碗里加入全素山珍高汤、腐竹、炒花生、酸豆角、豆腐等配菜，做个小勾芡再加几片生菜，最后撒上白芝麻，双手端起碗给千烑送来。 她边走边道：“嘿烑哥儿，最近在干什么呢？你都有近半年没来郑姨这里了。” “…没忙什么事情的，就是修炼的事。” 千烑不喜与人打交道也不擅长。可原主不同，原主是有一定的社交能力，而现在他是借用这身份活下来，自己不能做出与原主性子不同的事，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用修炼这个对修士来说是万能的回答。 好在郑姨也没在这话题纠结，听了他的回答后开始说着自己儿子来：“烑哥儿在修炼啊，真好！唉，要是我儿子也像你这么努力就好了，而不是整天都在游山玩水，说是陶冶情cao什么的……” 郑姨跟许多中年有孩子的妇女一样很爱唠叨自己家的孩子，千烑全程就是一边撸猫一边吃面，时不时的“嗯嗯”几声算是对郑姨说的内容的回应，一碗面吃了大半肚子就饱了，剩下的面汤他按照这家早餐铺的‘规矩’站起身走到角落倒下。 猫猫们一见又有的吃了，快速围上去吃，其中吃得最猛的是小黑猫，显然它刚才没吃多少。 将碗放回桌子上，他从芥子空间拿出三枚铜铁币和五枚青铜币，把钱币投入收钱箱里，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清掉嘴上和衣服上沾上的油渍，“郑姨，我吃饱了，下午还有任务，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面是好吃的，也难怪原主经常来。但千烑实在不想再跟人打交道，便找了个理由向老板娘告辞。 “好的，烑哥儿记得经常来郑姨这里吃早餐啊。” 郑姨目送完千烑，弯腰低头伸出双手开始收拾桌子。陆续又有人前来吃早餐。角落里的猫猫们已经分着吃完面条，待在原地舔了会毛后一只两只的开始跑上二楼房顶。 小橘猫也要上房顶，可因它是最重的，四只爪子刚一踩上，屋檐的瓦片就断了，而二楼又不高无法让猫在半空中及时调整姿势，小橘在半空中伸爪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没抓住，就在它要摔到地下时，一双手稳稳地接住它。 “下次别这么不小心了。” 这双手很有力，小橘猫在双臂的环抱里翻了个身，小小地“喵”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在表达感谢，它努力地嗅了嗅‘恩人’身上的气味，很像是要记住‘恩人’是谁，然后伸头舔了舔那人的下巴，在同伴的呼喊下，小橘猫不舍地再次蹭了蹭那人，从那双手里跳了出来去跟其它小猫会合了。 小橘猫掉下来时，已经有几个顾客注意到了，有三个站起身一副要一个箭步冲上前救猫的样子，却刚好有人接住小猫，他们放下心来重新坐下吃面，边吃边小声道：“多亏了刚才的那个人接住猫，不然这猫骨头肯定得折。” “就是说啊，没想到那人长得丑，心底却这么善良。” “我刚才听他声音挺好听的，跟外貌好不搭啊……” 虽然这些食客的声音够小了，但还是被五感超绝的‘丑男’听到。 「声音跟外貌不搭啊……」 他虽然伪装秦洁长老的外貌伪装得很成功，可他忽略了声音啊！ 尽管他对声音也进行伪装了，但听上去还是好听的，对于这点他都没想过，就觉得只要跟原来的不像就行。 幸好现在知道这一点。 没错，此丑男就是用变化之术变成秦洁长老模样的尘独月。 他今天要去揭榜，所以才出现在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