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话

    第二日上午，众人正在梁府会客厅议事的时候，内廷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梁府门口，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太监。这太监面白无须，体型臃肿，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一进府连屋都没入，直接就站在院子里高声道：“各位大人，都别忙活了，干爹说了，他帮不了你们什么，当做没瞧见，已经够把人情给还了。”

    听到这话，诸葛渊瞬间就明白了，内廷这帮阉党是打算坐山观虎斗，事不关己两不相帮，这样的选择虽算不得理想，总归是胜过他们彻底倒向保皇党一边。秦孟哲却还是不甘心放过这一宫里援手，反问道：“公公，诸葛大人也在，你当真不考虑清楚？事成了可是成龙之功！”

    那位太监随着秦孟哲的抬手示意，这才看到坐在旁边的诸葛渊，连忙恭敬地行了一礼：“下官见过诸葛大人。”紧接着又看向秦孟哲，语带自嘲地说道：“秦大人，你觉得对我们这些宫里当差的来说，什么最重要啊？”

    圣贤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阉人身有残缺，又能有什么欲求？无非是图权力和富贵，众人七嘴八舌猜测起来。这太监却摇了摇头，摆手否认道：“错！是儿子！这种事情你们帮不了，但是佛爷可以帮忙！”说到兴奋之处，竟然解开自己的衣袍，高高隆起的腹部裸露出来。

    不顾众人惊掉了一地的眼球，这太监用缠着串珠的大手缓缓抚摸过紧绷的肚皮，按着隐隐浮现的小手印小脚印，自豪道：“瞧见没有，这里面就是咱家的儿子，多活泼啊！多亏了佛爷们大恩大德，咱家才能有后，九泉之下也不愧对列祖列宗！”

    看到这一幕，诸葛渊暗自惊讶，正德寺与皇太后早有勾结，正是保皇党的中坚力量，早听说他们的修炼法门十分邪异，没想到竟然连内廷太监们也被说服了。秦孟哲气的直打哆嗦，咬牙道：“你们竟然跟正德寺的妖僧沆瀣一气，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太监合上衣物，不以为然道：“谁能帮咱家传宗接代，那咱家就要供着，管他是不是妖僧！”说完就转身回到了轿子中，拉上马车帘之前，最后留下一句：“干爹说了，你们动手的时候，他手底下绝不掺和，不过如果你们真能把皇太后赶回后宫，那他也乐得锦上添花。”这太监将话带到，乘着马车又离开了，留下众人在原地发愁，先前设想的强援就这么轻易被对面撬走了。

    考虑到大梁监天司和坐忘道随时会来偷袭，李火旺早早就起来了，一直守在诸葛渊旁边，围观了这一场闹剧之后，脸上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凑到诸葛渊耳边问：“这真能成吗？敌我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感觉整个幽都没多少人在你这边的。”

    诸葛渊安抚的笑了笑，低声答道：“莫慌，在这朝廷，立场别看得太死板，谁是谁的同党同乡，谁又是谁的学生，这其中关系乱着呢。”又举起手中折扇向上一指：“别看咱们这边势弱，可我们占着天理呢。皇帝夭折，太后掌权，本就天理难容，内廷外朝也全都看不惯，只是不敢出头，他们理亏不会为难我等。”

    李火旺看了看远处窗户上微微蠕动的红色窗花，扯了扯诸葛渊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大梁监天司和坐忘道就要行动了。两人相视一眼，按照昨晚排练好的台词，开始一本正经的对戏。

    诸葛渊好奇的询问李火旺近来为何时常走神，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李火旺迅速否认了，只答复自己一切都好。两人推拉了好几回，终于等到轰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喊杀声震破云霄，仿佛有千军万马向着梁府奔来。对此并不知情的梁府众人顿时惊慌失措：“陷阵营怎么会在幽都！这帮杀才不是去镇守边关了吗！”

    诸葛渊的声音好似有镇定人心的力量，穿过了慌张吵闹的人群：“莫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诸葛渊拿起几卷书画大步向着门外走去，只见外面已经被黑压压的兵家包围。

    诸葛渊心中暗道：“终于来了！”轻笑一声，挥开手中画卷，一面蒲团并一张紫檀木茶几就出现在面前，茶几上放着一张黑沉沉，宽约一尺，长可五尺的古筝。诸葛渊跪坐到古筝旁，双手如飞拨动丝弦，“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一阵琴音先疾后徐，其中又隐隐有金戈之声，令人如痴如醉，完全盖过了焦灼的战鼓。

    忽然，有大片黑血从地下涌出，朝着诸葛渊所在的地方喷溅，说时迟那时快，诸葛渊一挥毛笔，面前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所有的腥臭血液都被拦截在了屏障之外，浇到了面前的古筝上，阴沉木古筝和紫檀木茶几受这液体腐蚀，脆弱的如同纸张，迅速的溶解了。

    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楼宇，木头瓦砾纷纷剥落，四座贴满符箓的法坛暴露了出来。四个紫袍道人各自守在法坛旁，统一手持法器开始踏罡步斗。某种低沉的梵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笼罩了周围的一切。

    虽说是在作戏，诸葛渊见到一向珍爱的古筝被糟蹋的不成样子，顿感心痛不已，对大梁监天司和坐忘道的怒火在胸中升腾。诸葛渊提醒李火旺道：“李兄，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反手从袖中掏出老黄历，用笔尖向那四处法坛点了几下，那四位道人瞬间就消失了，狼毫笔上已经沾满红色。

    诸葛渊作出正待提笔的动作，李火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摸走了诸葛渊手中的老黄历，顺便捏了一下诸葛渊的掌心示意他多加小心。李火旺在空中不断翻转腾挪，向着窗花逃去，诸葛渊在后面紧追不舍，怒吼声响彻四方：“李火旺！”

    见李火旺已经将六曜通书抢到手，大梁监天司和坐忘道都兴奋不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向着诸葛渊围去，施展形形色色的手段攻向他。诸葛渊冷笑一声，手伸向腰间迅速一拉，抽出一道纤薄的软剑，凛冽的剑光在天地之间挥洒，周围的敌人如同遇见寒风的秋草一般纷纷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正在此时，大梁监天司那边一阵sao动，有许多人惊叫：“这小子疯了！他杀了监丞！”“不好！他是坐忘道！我们都被骗了！”伪装成陷阵营的坐忘道们纷纷吹起口哨，欢呼起来：“红中老大！天下无敌！”

    在场几乎所有监天司的人瞬间放弃了堵截诸葛渊，向着李火旺冲过去。李火旺疯狂大笑着奔向远方，身后还缀着大批看乐子的坐忘道，最后所有人的身影都从诸葛渊的视野内消失了。

    诸葛渊收起画卷，一边往梁府的方向走回去，一边忍不住暗自忧心：“这局已经成了，但愿小道士那边能一切顺利，平安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