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同人小说 - 【岑伤x月泉淮】如一在线阅读 - 伍

    「拾壹」

    范阳夜变之事,暂且落下帷幕。

    随后,月泉淮同史思明、谢采等人连日谋事,筹备日后。

    谢采是军师,自然由他来分析局势,做出策略。他一边摇着红羽折扇,一边细细观察地图:“如今,从表面上,我们的狼牙军被困在了范阳,两京之间,而唐军可据山西高低而左右开攻,”他转过身来,笑意拳拳,“但深入来看,我们却有三镇精兵,拥河北之财富,挡中原之要冲,更是携了两京之间隙,唐军只是穷据山西高地而做困兽犹斗。而且如今唐军力量薄弱,除了郭子仪的朔方军之外,其他都不足为虑。”

    史思明觉得这话听得舒心,连连道好;月泉淮没什么兴致,但也撑着下巴听谢采讲话。

    “李亨目前财政局面非常窘迫,河西、陇右、关中.....勉强算上他的西域吧,”谢采在地图上指了几下,“怕是这些加在一起都支撑不了他的灵武朝廷。他若敢打江淮或者蜀地的注意,都要翻越秦岭,费时费力,难以实现。而且目前,朝廷的重点在安庆绪身上,我们应该有半年左右的准备时间........”

    谢采将计策一一道来,史思明听后大喜,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只觉得照这样下去,自己不日便可事成。

    待史思明等人走后,帐里只剩下了月泉淮。听了这么久,月泉淮早就无精打采了,靠在软椅上随意翻着些无聊话本。

    夺回长澜月后,月泉淮就取下了上面的琉璃心,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暗病。没了自焚之火和遗忘之症后,他不用担忧大限之事,也不用担心睡一觉起来就会遗忘些什么,因此作息规律了不少。此时已将近午夜,月泉淮已经困意连连,昏昏欲睡。

    谢采送走了人,回来看着他这般模样,道:“宗主可先别歇息,我可还有事要与你谈呢。”

    “嗯,你说,我听着。”月泉淮却是合上话本,敛目窝进铺在椅子上的毛毯里。

    谢采无奈,但又拿月泉淮没法,只好坐下道:“刚刚讲的是朝廷那边的计划,现在我们来讲讲正道武林的。”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我打算从七秀、藏剑、少林以及万花下手。万花有推背图,李重茂一心想重返帝位,他去取图再合适不过;藏剑山庄乃著名的铸剑世家,里面的兵器对史思明还有他手下的狼牙军极有用处,我带着鬼山会也一同.......”

    他话还未说完,月泉淮就懒懒地掀起眼皮打断他:“你想让我去打少林。”

    谢采还未提到的只有他月泉淮以及宫傲了,而宫傲手下的十二连环坞要走水路,想来定然是要去攻打位于瘦西湖的七秀,这么一来,便只剩下少林了。

    “宗主聪慧,”谢采捏着茶杯的手往前递了递,“少林深不可测,不过宗主出手,定然能摧坚殪敌。”

    而少林武学造诣之深,位于各大江湖门派前列,没人胆敢小觑,月泉淮作为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前去少林再合适不过。

    月泉淮微微皱起了眉头:“嗯......少林有谁来着?不老僧渡法、白衣僧渡会......“他在脑中翻了翻关于这二人的情报,竟然只记得多年前关于师子光那一战。近年来,这二人似乎并没有出手过,也不知道如今战力几何。

    谢采道:“还有当今主持玄正,达摩院首座澄正、戒律院首座澄信.....“

    月泉淮再一次打断他:“那些小辈就算了,没兴趣知道。你有什么计划,说吧。”

    那些人虽然确实武功卓绝、资历深厚,年事颇高,每一个名号放出去都相当响亮,但在月泉淮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称一声小辈,倒也没错。

    “那好,”谢采倒了杯茶,递给月泉淮,“接下来便请宗主听我细细道来......”

    又是一次彻夜长谈,直至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

    谢采的计划可以说面面俱到,策无疏漏,但月泉淮并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他沉吟了片刻,道:“待我考虑考虑。”

    谢采道:“不急,宗主慢慢思考。”

    月泉淮在日本时专门靠着踢馆出名,回了渤海国后也是直接打上莫离宗等门派,算得上是个武痴。再加上他心高气傲,自认仙人,定然不会觉得自己打不过谁。

    早在一开始接触之时,谢采就已经调查过月泉淮的往事,再加上共事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对他的性格颇有了解。他观月泉淮此刻嘴上拒绝,眼底却隐隐跃跃欲试,知道事情定然十拿九稳,因此并未逼迫,给足了时间让月泉淮去思考。

    果不其然,第二日,月泉淮便派人同谢采传话,说自己同意了。言辞之狂傲,语气之霸道,竟是把这种大事当成一次势在必得的比试较量一般。

    至于岑伤,在听闻要去少林后,自然又是另一番心情。

    “少林,少林.....”他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番,似乎这个词能烧灼他经年岁月也未能鞣制的唇舌。

    他闭上了眼睛。殴打声、谩骂声,还有那似乎永不结束的《白衣大士神咒》又在他耳边响起,岑不害那张在鞭打下默默忍受的脸......

    强烈的厌恶感和恨意袭来,似乎又成了在无可救药当中的一次停滞,精神的一场麻疯、惊悸之中的一道启示。

    岑伤捏紧了手指,再睁开眼时,底下一片凛冽寒冰。他将那个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又缓缓地、细细地吐出,语气很轻,却毫无温度。

    “不害哥......”

    既然要去少林,自当要是见上一见的。既然是兄弟,久别重逢之时,做弟弟的,应当随分大礼才是吧?

    岑伤蓦然笑了,唇角翘如刀锋,眉宇间隐隐疯狂。

    不害哥,你作为自己思想的奴隶,自然只能与它们嬉戏,就仿佛宿命面前的丑角一个……

    他摊开信纸,提笔写了封信。

    那弟弟就请专业的人,好好陪你玩上一玩儿,再顺便教你,如何当个合格丑角罢。

    范阳位于五台山附近,少林则位于五台山以南,需要途径太原、洛阳两大城市。月泉淮不愿意待在狼牙军营,早早地便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处游玩,见了那鲜支黄砾,蒋苎青薠,便又歇脚在了太原。

    住进了个大院,抬头看鸟雀呼晴,月泉淮玩心大起,挽弓如满月,百里穿空日,猎物坠落,余下群鸟惊起,飞向那日昏黄、暮云苍。

    他将弓递给岑伤,扬了扬下巴,岑伤意会,望天拉弓,对准正在飞窜的鸟雀,一箭射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纵使余晖尽,明日复又还。那鸟被射中,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坠落了下来。走近一看,那尖端竟窜着两只已经一命呜呼的鸟雀,竟是一箭双雕。

    太原游够,又去洛阳。满眼繁华,花开千重,天地争奢,苑尤纷擎,好一派谁将平地万堆瓣,剪刻作此连天花的名园胜景。

    岑伤在此时收到回信,展开来读,只有寥寥几字:定然赴约,期日必达,任凭差遣。

    他用内力随手将纸条湮灭,嘴角笑意浅浅。抬头看,义父坐于棋亭,慢慢提起衣袖,落下一颗颗乌鹭棋子,每一颗都似乎重重落在他心头。

    在中原谋事之时,定然不会带上女眷,因此月泉淮一众姬妾皆留在渤海国,未曾跟来。

    一般来说正常男子若要纾解,洛阳城自有烟花之地接待,只要银两够,任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皆能请到,保准度过难忘春宵。

    月泉淮不沾染烟花之地,路上遇到的那些朝他抛手绢的年轻姑娘,他也不甚看得上眼,因此欲望若起时,就只唤岑伤伺候。

    这位年轻的新月卫长侍卫不管是平时行事风格,还是床榻欢愉之事,都颇合月泉淮胃口。他不重欲,只是需要定期释放,岑伤熟能生巧,恰能满足于他。

    而且岑伤事少口严,甚为省心,不像那些姬妾,办事前好一顿嘤咛,办事后又是一顿娇嗔,浪费时间。

    自从上次弄了后面,月泉淮似乎久违地从这种方法咂摸出了点儿味来,倒是愿意用那处助兴了。月泉淮不喜欢趴在人身下,于是往往让岑伤或坐好或躺好,跨在身上撑着胸膛,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美人身上坐,勾魂也夺魄。岑伤呼吸粗重,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只觉得在对视之中,心里阴暗的感情被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看透了:所有的阴影向阳而长,所有的黑夜都变成白昼,所有的月亮都变成灼热阳光,所有的暗夜潮湿的苔藓都变成白昼发亮的新叶。

    他的手指摸上月泉淮的后xue,稍稍用力摁下去的时候似乎能感受到讨好般的回弹力。闭上眼,能听到轻微的呻吟声,手指抽出又插回去时,又能感受到那口xue紧紧绞着,如花般绽开的感觉。

    月泉淮的每一个细小的反应,落在岑伤心里,不知不觉具备了已作恶的明确意识,犹如勋章一般,挂在胸膛之中。

    他一只手抚慰着义父前面竖起的尘根,一边抠挖后面的小洞,看着那副平日里桀骜犀利的少年眉眼被欲望层林尽染,活色生香。三根手指在臀缝里进进出出,搅得滴滴答答一个劲儿地淌着水,化做一朵靡艳的花。

    感受到手指插到底,蹭过那敏感软rou时,月泉淮不自觉咬唇蹙眉,喉间挤出点点低吟,差点坐不住,还是岑伤看他摇摇欲坠,伸出手扶住了劲瘦腰肢,这才没有趴下。

    “快点,深点。”月泉淮命令道,一掌拍在他手上,让他回去抚慰自己前端,甬道也不自觉绞得更紧。此时他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只想赶紧释放。

    岑伤喉结上下动了动,将月泉淮整个身体向下拖了一拖,把他的臀部卡在自己早已鼓起的那处之上。即使隔着布料,但是弧度夸张的那处还是在碰上时激动得又涨大了一圈,咬牙隐忍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干出提枪而入、以下犯上之事。

    遵义父的旨意,岑伤把埋在里面的手指猛地一颤,指节高频地在敏感的甬道中迅速插弄了十来下,每一回都重重地、粗暴地直击那软rou,激得里面瞬间剧烈收缩起来。月泉淮低吟出声,面上春潮泛滥,难耐地躬起了身子。他的前端也被快速抚慰着,不多时就咬唇到达了巅峰,xiele一手的白浊。后面淌出来的水则大多滴在岑伤胯下鼓起之处上,润深了好大一块颜色。

    月泉淮低低地喘息着,捏着岑伤的下巴,逼着义子和自己对视。那不敬的灼热还顶在他胯下,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月泉淮眼神玩味,他挪了挪腰,反顶了一下岑伤的胯,使自己的尘柄隔着那润湿布料撞到了对方孽根,满意地从义子嘴里逼出一声难耐闷哼。

    他恶劣一笑,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糜丽欲色,款款起身:“你退下罢。”

    时间流逝,他们在洛阳逗留良久,日日满袖携飞花,把酒话桑麻,甚为闲适。洛阳确是名城,人间烟火与美意聚集于此。

    先前战乱之时,此城便已经历过一次路堆骸骨、鬼气森森、清逸潇潇,如今战后建设,好不容易才恢复半成,又碰上这江湖风云渐起......

    不知道洛阳这繁花,还能保持多久了。

    过了数月,他们才到达少林,此时离计划执行之日已然不远了。由于月泉淮暗病痊愈,他不再需要用药,新月卫弟子全部归队,人数众多,若是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入少林定然会被察觉,因此只能在附近山脚处连包了好几个大院,暂时休憩了下来。

    此次意在“突袭”,李重茂攻万花、史思明谢采取藏剑,宫傲打七秀,月泉淮和史朝义伐少林。江湖正道门派各有联系,因此要在其他门派伸出援手之前达到目的。

    少林这边,众人商量后一致决定,先由天欲宫宫主宓桃对朝廷使者张仁以色诱之,哄人抽掉众多人手去大修祭坛,接着伪造一封方正勾结狼牙的联名信,待时机成熟,便设计使朝廷的人发现这信,好叫朝廷与少林生出嫌隙。这时月泉淮便可趁机攻上少林,牵制住少林大部分武力,史思明则可偷偷去达摩洞之中取传说中能号令天下的“曳影剑”。

    此次若能得手,定能借此造势,力争达到天下众人往往语之程度。

    时日将至,叛方之间来信甚密,气氛紧张,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拾貳」

    岑伤是新月卫长侍,因而规则大多不加于身,来去自如,自由甚大。“我要出去一趟,若义父在此期间寻我,便告诉他我潜去处理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如此吩咐侍卫,接着隐身匿迹前往少林山脚下的一处小镇。

    待到达约定之处,果然有一人影,装扮、气质皆独特,便是那黑血马戏团的班主。岑伤之前任务在身,杀了一人,恰巧将他救下,这人于是便发誓为岑伤效力三年。

    岑伤本不稀罕,但这班主有一神功,可控人心、引人欲,大成之后还可cao控他人躯体,岑伤听后极感兴趣,学之,不过短短时日便入门。此后更是在不落下泉映千山的情况下勤学苦练此功,不日就已大成。

    正因习了此功,岑伤才深切明白黑血马戏团的厉害,此次他若想在少林布局,若有了他的帮助,何苦计谋不成?

    他眯起眼睛,望向葱郁山林,里面点点红墙寺庙矗立山顶,巨大的佛像神态各异,或叱或笑,俯瞰众人。此刻,似乎是错觉,岑伤感到阳光从上面倾洒下来,景色开始扭曲,澄明的光斑、禅意的松林、黛色的远山、斑驳的石像都变得暗淡了,龟裂从视角最远处蔓延至中心,一点点地碎了。

    他看到他又回到了那不洁的、黑暗的家,一切又开始毫无意义地蠢动,他抱着膝盖蹲在墙脚,冷漠地看着那个男人挥舞手臂。

    岑不害的脊梁如枝柯一般低俯,蟠曲,他眼难以聚焦,他的嘴巴念念有词。他说、他说——

    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岑安和不停低吼着,咆哮着,怒骂着,把所有的不顺推到大儿子身上。他的声音振聋发聩,刺耳至极,歇斯底里。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岑不害,我为什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鞭打之下,念经声断断续续,颤颤抖抖,有时候连字都难以咬完,尾音断在喉里。岑不害低着头承受,任打任骂,油灯光晕幽幽,岑伤接着那点光看清楚了岑不害的表情。

    没有怨,没有恨,岑不害脸有些扭曲,却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极致的自责和悔意。他面孔僵硬,紧紧地团缩在一起,似乎能托在掌心里。但他的目光好像又是悲悯的,似乎在期待这个世界、期待他的认罪、他的忏悔能让这个世界,亦或者能让岑安和变好。

    油灯的光一个劲地流泻在岑不害的额头、眼睛、鼻梁和不断开合的嘴唇上,那些光仿若跟着他的面容一样纹丝不动了,又仿若一直在流动,跟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融合、交汇。

    天罗神,地罗神,

    人离难,难离身,

    一切灾殃化为尘。

    他慢慢地、艰难地念完白衣大士神咒,颤抖却又虔诚地认下罪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那一刻,他的大哥仿佛脚跨两个世界,在幽暗里呈现出恶心又浓丽的颜色,犹如水池丽斑驳的藻类和布满水草叶子的水面。

    岑伤以前难以描述这种感觉,如今再回头看,这分明就是、这分明就是——

    “愚善”。

    岑伤晃了晃神,从幻觉中脱离出来。眼前仍旧是抱翠拥玉之青山,草香泛滥,鸟雀追林逋云间,凡尘难染松叶,寺庙深处,经声烹茶晚。

    只是不知,最厌恶那人,此时又在何处,冥顽不灵,固守己见?

    班主唤了他好几声,见他堪堪回神,疑惑问道:“怎了?”

    岑伤摇摇头,道:“无事。他在哪里?”

    班主见他不愿说,也不多问,只是先走半步,在前领路:“随我来。”

    走过小石路,绕过高松树,高高枝头,蝉声切切,一个房屋,显在眼前。

    班主未入院,在门口驻足。岑伤径直走入,未敲,推开便跨门进屋。

    他从未来过这里。这屋有些破旧,家具不多,只有一人生活的痕迹。略有破损的桌椅、摆着的残羹剩饭、零星的小摆件、杂乱的角落,对岑伤莱说异常陌生,但又有些似曾相识。

    屋内人听到了动静,匆匆出来查看。

    那是一个男人,胡子拉碴,衣物陈旧,面容沧桑。他大声嚷嚷着,谩骂着,嗓门万年如一日的聒噪:“哪个孽畜闯到老子家里来?!”

    他揉眼一看,只见自己厅堂门口站着的人,一身暗黑绣金松纹箭袖衫,肩部缀墨色圆玉珠串,腰绑暗色鎏金蹀躞带,又连墨色腰牌坠流苏,还配了把长刀——真是好一身上等打扮,瞧着行头,定是位人物!

    于是变脸一般,瞬间满面堆笑,阿谀道:“哎哟,没想到是位大人,不知因何事光临草民寒舍?”

    说完这句话后,这人才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看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头发雪白,面容秀美绝俗,浅浅勾着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人眯起眼,只觉得这少年郎长得好生俊俏,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这样少见的发色,见过一次怎会没有印象?

    虽然在心里否定又否定,但是那熟悉感却是挥之不去,那人终究是搓了搓手,赔着笑脸问道:“大人,草民是不是和您在哪里见过?”

    岑伤笑意更浓,似在讽刺,似在嘲笑。

    那人见他这副表情,顿时惴惴不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掌自己的嘴:“说的都什么话——大人这般英俊,要是见过,定然忘不掉的......”

    岑伤呵了一声,冷冷地打断他:“我们确是见过的。十多年前,口马行,你把我卖了十贯钱不是?”

    顿时语出惊人,一连串桌椅被撞的哐啷声。

    那人——岑安和脸色大变,连连退后,先惊讶后惊恐,面部抽搐着扭曲,似乎见到了什么鬼怪:“是你——是你!”

    岑安和一连喊了好多声,震惊非常,靠在斜倒的柜子上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才缓过劲来,蓦然像反应过来似的,连滚带爬地凑过来:“你听我说,我那时候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爹当时真的没有盘缠了!”

    这一声“爹”出,他似乎有了几分底气,蹭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说起来,也是你不好!要是当初你会点本事,或者长得高点、壮点,能干活的话,爹怎么会卖了你呢?再说了,你看看你现在穿的是什么,再看看爹穿的是什么,又过的什么日子!你在外面倒好,发达了,这么多年也不懂得孝顺爹爹——”

    听着他的话,岑伤突然笑起来。不是平常的假笑,也不是方才的嘲笑,而是极为放肆的大笑,捂着腹部,笑得弯下了腰去。

    这么多年过去,爹还是那个爹,想来哥哥也还是那个哥哥吧!

    为什么你没有力量让自己脱开呼吸的责任?

    为什么你还要忍受塞住你肺腑、紧压你肌体的硬化空气?

    为什么你还在一次次模仿着岩石的孤独,或是那凝固在世界边缘的一口唾沫般的无助?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错啊。

    自私、愚善、懦弱——

    太熟悉了。

    这种由荒谬、病态、溃败所组成的恶臭的味道——这就是他的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伤的笑声才堪堪停下。

    他抬起头,嘴角还凝着未去的笑意,语气轻慢:“别着急,这就来孝顺你。呵呵,且让你苟活一段时日,人还没到齐呢。我实在是很期待.....别担心,到那时,你的死,一定会结出最棒的果......”

    说罢,便抬起手摇摇指了一下。

    岑安和一开始还在大嚷大闹,被岑伤一指,就像被夺魂夺魄了似的猛然安静了下来。

    这便是那黑血马戏团班主教授的功法了。

    只见岑安和目光迷茫,胡子颤抖了几下、嘴唇开开合合,咕哝着什么。

    忽地一个激灵,他站了起来,满屋子到处打转,翻箱倒柜、推搡桌椅,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低声嚷嚷个不停。

    仔细一听,竟然是在反复念叨着“儿子哪儿去了”,语气之焦急,还以为是寻子心切。

    岑伤见他此状,便知自己此行目的已成,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刚回到暂时休憩的院子里,月泉淮便唤他前去。入了主屋,才发现一同被召来的还有乐临川、李茫、等人,皆是新月卫。

    “再过两日,老夫便要攻打少林,”月泉淮言简意赅地说道,“史朝义他们抽空了少林的人手,岑伤,你到时候带着你下面那些人从俞村上到大雄宝殿,秃驴见一个杀一个。”他顿了顿,目光在几个义子之间徘徊了一下,停留在了一位穿着白衣的青年上面:“任说,你带人从清竹林上去,剩下的都跟老夫走。”

    众人领命。月泉淮想了想,又补充了点细节,然后叫来了狼牙密探,核对史朝义那边的情况,又稍作调整,对上时间,环环紧扣,确保能打得少林一个措手不及。

    过了一个时辰后,月泉淮才让他们散去,只是留下了一人:“岑伤,你等等,刚才就想问了,你之前哪儿去了,还带股味儿回来。”

    岑伤愣了愣,抬起袖子下意识嗅了嗅,隐隐约约好像是有一股异香,也许是闻久了,此时他不太能闻得出来,只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其余几个新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退去,就是怕岑伤万一惹到月泉淮,气会撒到自己头上。

    就在岑伤出去之时,月泉淮就已经召集了新月卫,因为岑伤找人留了话,他便也没有在意他到底去哪儿。岑伤回来之后,身上带着股奇怪的香味,月泉淮鼻子灵,又对香粉毒药略知一二,细细一闻便知这香是那种辅助功法使用的。

    岑伤这时也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熟悉,这可不就是黑血马戏团班主为了更好的制造幻象,而制出的辅助迷香么?有了这香,施展幻术事半功倍,能使人在幻境里待得更久,迷得更深。

    “回义父,孩儿今天去见了之前跟您提过的黑血马戏团的班主,他的幻术和控心术不错,想着定有大用。除此之外,孩儿还去了......”岑伤下意识将自己的动向毫无隐瞒地报给月泉淮,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岑安和,也不知道如何交待清楚为什么要去见自己亲生父亲这件事,不由得皱眉,犹疑了一瞬。

    这时沉默很容易被解读为有意隐瞒,月泉淮见他吞吞吐吐,登时阴沉了脸,眯起眼睛,冷声呵斥道:“跪下!”

    岑伤不敢有怨,立刻双膝跪地,砸得地板闷声作响。

    此举微微让月泉淮缓和了颜色。他将他审视了一番,绕着他缓缓走了两步,问道:“你给老夫好好说一说,到底去哪儿了?”

    “孩儿.....孩儿还去俞村寻了一个人——”岑伤解释道,他意识到自己一旦说出岑安和的身份,月泉淮定然会很不高兴。但是......

    岑伤眼睛闭了闭,但是他怎么能对月泉淮撒谎呢?于是他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去找的那个人,叫岑安和,是我的生身父亲。”

    果不其然,月泉淮的脸色更阴沉了。虽然明面上并没有规定新月卫不能探望从前的家庭,但哪一个新月卫不是默认斩断往事的?

    奉茶礼之后,不论如何,每一个新月卫都只能有一个父亲,那就是月泉淮。

    既然认了主人,那便不能再对着他人摇尾巴。否则的话,可是很容易把尾巴摇断的。

    岑伤不敢停顿,赶紧接上下一句话:“孩儿自然是只认义父。之所以找岑安和,是想用他对付少林里的一个和尚。我和那人......有些仇怨未了。

    “之前跟在义父身边,想着过去仇怨罢了便罢了,这次机缘巧合来到少林,又知他剃度出家,当了和尚,总忍不住想将他碎尸万段了才好。义父,是孩儿任性......”岑伤低声道。

    月泉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岑伤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袍角,道:“义父,您尽管罚我骂我,别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