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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世间所有爱终归心之所向 须佐之男怀孕九个月的时候,感觉到了荒有些不对劲。 高天原的事务在荒御统八百万神明归位之后,终于各项事务落入了各自应该去的神殿,无须事事都交由荒过目,可是不知为何,须佐之男还是见不到人。 荒一有空就往他的星海里跑,像是在躲着须佐之男一般。 按理说若无公事,须佐之男此时也是最需要爱人陪伴的时间,荒却是一脸无所谓一般往自己星海里跑着,须佐之男也不过问,安静待在自己的神殿里 许是产期将近,腹中神子的存在越发明显身体也越发沉重,便是他须佐之男也不敢乱跑了。 他安安静静坐在神殿里,抱着自己的猫儿给它顺着毛,倒是来探视的缘结神有些坐不住了。 “荒也不来多陪陪你,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公事要忙了。”缘结神吃着别的神明带给须佐之男的人间的小零食,看向坐在靠席上正揉着猫猫的须佐之男。 “应该有别的事要忙吧。”须佐之男回应着,手中伊吹的手感极好,瞧来该是又长胖了些。 “再有别的事要忙也急不过你啊,那星海里有什么好东西他怎么老爱往里面跑……” “缘缘,这个好吃,你多吃几个。”坐在一旁的御馔津看见须佐之男的眸色瞬间暗了一瞬,便赶紧端过一盘新的糕点给缘结神,试图用好吃的来转移话题。 “荒……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无事的。” 可是须佐之男说这话时,三位女神明都能感觉出对方话语间有些藏不住的失落,她们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对方,只能看着镇墓兽靠着须佐之男隆起的小腹盘成一团。 须佐之男知道大家在为自己担心,但是他能感觉到,通过神识传递而来的,是荒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力,即便是在星海之中,他也依旧时时刻刻关心着自己,送来神力和自己共同孕育着腹中的神子。 只是一直见不到人,便是他,也有些想念罢了。 入夜时分,须佐之男今日也没等到人回来,他坐在床上,看到外面也已入夜,想着荒也许还在忙,就打算自己先行睡下。可下一瞬,殿内却泛起星海的力量,须佐之男一抬头,看见荒自星海中走出,脸色一如平日,却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温柔几许。 “荒。”须佐之男笑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你……你跟我来。” 荒向须佐之男伸出手,对方也没有一丝犹豫的便将自己的手交于出去,荒扶着人站起身,随后领着人走进了星海之中。 须佐之男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荒的星海之中了,上一次也该是两人在千年前立下千年誓约之时,如今便是在千年后第一次来此。他有听晴明说过,荒为了能守护两人之间的约定,曾自毁引以为傲的星海,前往人间躲避虚假之月的控制。 而今自己踏上的这片星海,是荒之后才修复拥有的星海。 他应该很喜欢这里的吧…… 荒小心翼翼地牵着自己,须佐之男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的眉眼深处仿佛也落了星,在须佐之男的眼里,荒似乎总有一种让他为之着迷的闪耀之处。这般想着,须佐之男用了些力牵住手中的温度,荒感觉到了,便放缓了步子,带着人往星海深处走去。 脚下的星海不会打湿鞋袜,星光泛着神明的力量,悄然洒落在须佐之男的羽织上。 “我这几日不在你身旁……”荒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 “嗯,无事,神子现在已经很乖了,许是知道你最近忙,便也不闹腾,但偶尔会踢踢我,我怕生来就是个淘气的。”须佐之男很聪明避开了话题,话语间是一些小家常。 “……你不怨我吗?” “这是什么话?你要做什么必然有你的考究,我也并非什么柔弱之人,非得你伺候上上下下,若论起来,反倒是现在的我在给你添麻烦,给你增加工作,”须佐之男笑笑,清爽的笑声衬得这位年轻神明的温和更加暖上几分,体贴文雅,“你今日有些不对劲,是遇着什么事了吗?我可否帮上你。” 荒便又不说话了,凭借着须佐之男对荒的了解度,知道这人怕是不想要自己cao心,把事情已经搞定了才来给自己交代一番,须佐之男便和荒在星海之中站着,等着他开口。 “我,曾在千年前做出一则预言。”提及这个话题荒拉着人的手用力了些,随后又像是怕将人弄疼赶紧卸了几分力。 “关于……我的是吗。”虽是问句,但是看着荒这样子,十有八九须佐之男猜到了是因为自己。 “是,但也不全是,关乎很多人。” “哦?那你便与我讲讲,我很想听听,近些日子烦着你的到底是何事。” “是预言,你将会怀上神子。” 须佐之男听到这儿,便是愣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抿着唇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可他的耳尖却又泛起了红,看得荒心痒痒的,却又在想起接下来的预言后,那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但并不是和我。” “诶?” 须佐之男听见荒这么说,看着他紧锁的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又是何意?” “我的预言是,你将注定会与一位神王结合……且孕育一位神子。” 荒说这话的时候,须佐之男看见他双眸中的真实之月模糊了一瞬,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星海的浪潮,但是那一瞬间,通过两人相连的神识传来的悲痛感,却在此刻侵蚀进了须佐之男的精神之中。 是一种几近绝望却又无奈的悲痛。 “那时的我,自诞生于月海,做出的预言便未曾有过一次失误,你是知道的,对此做出这个预言的我便是深信不疑,即使那时候的我,对你……已然怀揣着苟且之心,爱慕着你,渴求着你,却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在这岁月长河中,你将不属于我这件事。” “……” 须佐之男安静地听荒说着,他在与荒互通心意后也听荒说过曾经跟在自己身后行军打仗的感悟,却不想,从那一刻他那位小小的军师,就将自己放在了心中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以至于在做出这般的预言后,这种痛彻心扉的苦痛在让他亲身体会时,也未减分毫。 “那时的神王是天照大人,我想,若是天照大人,她这般明亮耀眼的人能成为将来和你度过这漫长永生的人,必然也是好的……至少与我在一起要来的好。你们会拥有一个流淌着你们血脉的孩子,也许会像天照大人,也许也会像你。” “荒……” “天命如此,我亦难违。后来,天照大人为了世间成为了太阳,我也失去了你,千年过去,这个预言被我遗忘,那时的我带着我们的约定奔赴与你约好的那一刻,能在那一战役之中救下你,我本应该就此感到心满意足。如今一切安顿了下来,我却更加贪心,妄图得你所有的偏爱,你怀上神子赶来见我的时候,我虽是有意识到,却仍未想起那份预言。” “如今便是想起来了吗?” “是,都想起来了,”荒顿了顿,却又接着说道,“但我却记得,预言之中只说你将会与神王结合,并未说过是哪一位,如若,和你一同走下去的并非是我……” 这个世界并非一定选择了荒成为神王……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还有别人也被这个世界选择着,须佐之男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荒莅临神王之位是天命所归,但在预言之中却是隐晦的表达了自己也许也可能会和别的“神王”结合…… “所以这几日,我在星海中,借由月镜之力,去观察了别的可能性。” “别的可能性?” “须佐之男,”荒的这声唤名,是承载着一种难言的温柔,这一瞬间,须佐之男仿佛看到了荒这千年来孤寂一人的身影,他深陷在无数的阴谋和危险中,也为了坚守和自己的约定从中爬了起来,是那样温柔却坚定之人的声音,“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快乐?什么意思……”须佐之男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问他。 他不明白。 他身为高天原的武神,他驰骋四方,他战无不胜,有高位者问他你想要得到什么,有低位者问他你的目的是什么,有亲近之人问他这样值得吗,也有陌生之人问他这样做真的对吗,而他须佐之男,只是怀揣着幼时的那份执着,那份爱意,将所有问题归为神爱世人我也将与世人并肩前行,他做到了,也终于到达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可是忽然有人问他,你快乐吗,须佐之男一直惯用的答案便在此刻不再有效。 “与我在一起,孕育着你我的子嗣,被我束缚在这样的高天原,你快乐吗?” 选择了我,你后悔吗? 荒在月镜之中看到了无数的可能性,在须佐之男前往的每一个时空之中,不仅仅只是他无法拯救的世界,也有着无数个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拥有着另一个神王的世界。 这些世界,荒全部看了下去,在这个孤寂冷清的星海之中,他一个人,看着月镜中他曾求而不得的美好,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须佐之男看着荒渐渐越垂越低的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敏感的觉察出,荒并不是真的想问他是否快乐。他口中的“快乐”并不是单纯的吃到了好吃的人间美食,也并不是和晴明院子里的大家一起嘻笑打闹,更不是纵容着自己欺负嘴碎的小神明。 他想要得到自己的一句肯定,可是须佐之男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几番纠结下来,须佐之男微微抬头,将自己的额头和荒的相抵,金色的闪电神纹在星海中发出淡淡的光芒,他将他心中所想和迷茫一一传达给了神识另一边之人,荒看着近在咫尺的须佐之男,他的眼皮浅浅地跳动着,微微抿着的嘴唇,是他紧张或者无措时会出现的小动作,两人的呼吸交融间,荒抱紧了须佐之男,护着他们的孩子,荒将脸埋进了须佐之男的脖颈处,那里有他熟悉地琥珀淡香,也是能给予他逃避的小小隐秘之处。 在这一晚,荒没有得到答案。 须佐之男孕育神子十月,医官们告知他若是参考人类的孕期,神子便该是时候出生了。 这个孩子是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孕育着的,而在即将出生的前夕,须佐之男还是觉着有些不真实,他怀着一个神子长达十个月,为高天原的神明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他不再只是单纯的守护者,也是新的创造者。 须佐之男抚着腹部,看了一眼还在一旁听医官说着什么的荒,他认真的样子,甚至拿着小本子一字一句地记着什么,让须佐之男瞧来好笑。 比起自己,荒反而是更担心的那一个。 两个人都是新手父母,虽是听着医官们说着世人那些诞育之事,但是对于未经历过的事情,两位父亲却还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荒忙前忙后,准备诞育神子所需的事务,须佐之男便乐得个轻松,平日里和其他的小神明或者缘结神她们出去玩玩聊聊,偶尔会见到上高天原来汇报人间事务的思金神和铃彦姬,便也从中知晓一些人间的情况。 听闻人间已经是春天了,须佐之男便笑着和荒说,等孩子出生了可以去看看人世百花盛开之景,到时候叫上金鱼姬他们,若是晴明愿意可以再带上神乐他们。 荒笑着和人拉着手,说好。 须佐之男爱着这个孩子,迫不及待想要瞧瞧他应该是何等的样子。 只是,所有的预料都在不出所料中有了特殊情况。 殿外乌云层层,雷电风暴皆在耳畔,高天原在天照的庇护下从未出现过这般天气,可是唯独这一日,这个时间段,须佐之男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到殿外雷声轰鸣,他的手脚因为呼吸急促不畅,有些发麻,明明是雷电塑骨,却在这一刻完全不听他的意愿。 他腹部传来的下坠疼痛感,快硬生生要了他的命去。 早些时间都还好好的,可荒收到了人界看守六道之门的神使来报,今日六道之门有异象,荒本是不打算亲自前往的,须佐之男却担心再横生什么危险,到时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荒担心须佐之男,明明产期将至,孩子却不见动静,须佐之男便是笑着说那你早去早回。 荒前脚刚前往人间,后脚须佐之男便因为腹中神子躺回了武神殿。 武神殿的床上须佐之男顺着大气,却不知道该如何生下一个神子来,下腹传来的下坠撕裂感让他的疼痛神经绷到了极限,他呻吟了两声,便是咬着下唇听见赶来的医官们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是却因着太过疼痛听不太清,那是他较之孕育七月时更为难耐的疼痛感,须佐之男知晓是孩子要出来了,却是没有任何诞育孩子的经验。 他该做什么,该如何去做,怎么做才对…… 医官们也是从未接生过孩子,高天原从未有过神明以身孕育子嗣的先例,便也以为到了最后神子应该轻松就能出来,未曾想武神依旧要经历人世分娩这一痛苦。他们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须佐之男诞育下这个孩子。 “荒……” 痛到极致之时,须佐之男从喉间发出了短暂的气音,他喊着荒的名字,想告诉他,现在他很痛,比当初被八岐大蛇蛇骨穿身时还要疼,比他抗下天羽羽斩时还要疼,真的很疼,他觉得他的意识快要模糊起来。 殿外雷声大作,吓坏了不少小神明们,不少有资历的大神明们记得当初须佐之男诞生之时也是这般暴风雷雨天,无数的滚雷宛若破坏神一般摧毁着高天原的一草一木,宫殿高柱,让高天原众神觉得这一日就该是这个世界的末日。 须佐之男半阖着眼看着屋外的落雷,脑海里是自己诞生后的遭遇,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许会因为这雷鸣风暴也会和曾经年幼的自己一般,便是在彻底疼痛到昏迷的前一秒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荒…… 耳旁有微弱的风吹来,风中有海的腥味,须佐之男猛得睁开眼,耀目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身后的参天大树随着海风吹来摇晃着枝叶。须佐之男站起身,发现自己此时正是武神之身,也未在武神殿中,而是站在他幼时沧海之原的悬崖上。 须佐之男抬起手看了看,又往四处望了望,便看见了站在远处崖边那个伟岸的身影,就算只是见着背影他都是欣喜的。 “父亲大人。”须佐之男走上前去,想与自己的养父一如往常那般站在崖边闲聊。 可是伊邪那岐并未回答他,只是听见须佐之男的喊声后回过了头,须佐之男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但是还是走上前去,可等他走到距离伊邪那岐还有几米的距离时,他忽然发现有一道屏障阻碍了他的前进。 这时,伊邪那岐指了指须佐之男的身后,须佐之男愣了一下,便回头去看,看见原本是沧海之原的风景,此时却成了黄泉之国的路。 “我以你为傲,但此时并不是你该回故乡之时。” 伊邪那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须佐之男听不真切,可是他最爱的父亲一直指着黄泉之路的彼端,须佐之男站在原地有些不舍。 “你的诞生,并非是为了奔赴那场死亡,正如现在,你也该去往你心之所向之地,”伊邪那岐的声音很温柔,他在为自己最迷茫的孩子引向他该去之处,“有人还在等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分离,有朝一日,我们必再相会。” 须佐之男看着逐渐在视线中远去的沧海之原,和在海风中渐渐消失的父亲的身影,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开始在命运的长河中小心谨慎地向前走去,黄泉之路的彼端是什么地方,在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是那里该有人等着自己。 所以当须佐之男一脚踏进星海的时候,他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是荒的星海……”他身处一望无际的星海之中,被熟悉的神力包裹着,脚下的星光们依旧淘气地想要跃上他的靴子,须佐之男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神子不在其中,那么自己的神识依旧还在弥留之处吗…… 想来该是荒的星海主动接纳了他,如今他身处的荒的星海之中,才不至于让神识散去,?现下自己的rou身该还是在武神殿之中,他必须得尽快回去才行,要不然孩子…… 可是当一个身影从他身旁走过时,须佐之男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曾经那个还是星之子的荒。他站在自己身旁,仿佛看不到自己,只是目光一直望向远方,从星海之下蔓延而上的水镜之中,须佐之男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千多年前,自己前往无数个世界寻找“可能性”的样子。 比自己矮上了不少的荒站在自己的身旁,笔直的站着,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水镜,注视着须佐之男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死去的模样。 是一阵很漫长的时间,却又很短暂的时间。 水镜中的须佐之男在每一个世界中身负重伤,相继死去,或被摧毁神格,或被关押蹂躏,或被处于极刑,他的血混着妖物的血溅在神王座上,须佐之男看着呼吸停顿了一刻,他猛得想起了什么,赶紧转过身想要去捂住荒的眼睛:“不要看了……”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息尚存的神识,他的身体穿过了荒,什么也为他捂不住,而荒没有任何逃避,他只是注视着,未曾将目光移开过一瞬。 当自己在无数的世界中死去重来的时候,荒就是这样站在星海之中,守望着他的背影,度过着每一场寒冬和春生。 须佐之男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着自己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生,而他的脑海里,却是在这个世界里,荒为他打开大门时,他看见荒望向自己时的目光。 他等待自己很久,很久了。 “你就是这样,一直维持着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的吗……” 须佐之男悻悻地问着,他曾以为自己不过只是为这个世界做了应该做的,为了世人,为了天照,为了自己心中所一直坚持的信念,但是在星海之中,却有人为了他,同他经历着相同的痛楚和苦难。 他本以为荒会一直这般看下去,终于,他的小军师慢慢蹲了下去,最后跪在地上,用双臂遮住了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须佐之男从未见过荒这般模样。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月读派来的小小军师,无论他跟着自己受了什么伤,幼时的荒从未这般大声放肆的哭泣着,他会教训自己不注意身体,或者骂自己为什么非要硬撑不可,须佐之男一身是血的返回营地时,他最多也是掉着泪啜泣着,须佐之男好不容易给人哄好,便也无多想过去了。 而如今荒这般模样,却是让他感到了揪心的疼痛。 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小军师总是少年老成,一边作出预言,一边警醒自己要小心;千年后第一次见面,他们只是遥遥相望,可他从没想过这千年来,他们受着相同的劫难和相同的苦楚,他早已等待自己许久;等到终于身心都交由面前之人后,身为神王的荒却是百般地宠他让着他,想要什么便是什么,明明是大公无私之人却也由着自己的性子耍泼,危难之际却还是挺身而出,说着“不必害怕”给予自己最安心之处。 须佐之男俯身跪在星海之中,想要给自己小小的爱人一个拥抱,可是忽然星海泛起浪花,迷了须佐之男的眼,等他再睁开眼,星之子的荒已然不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莅临神王宝座的荒。 这样的荒总是对什么事都冷冷清清,那张好看的脸也总是不给人以好脸色,但是须佐之男知晓,这张脸笑起来时有多好看,自己主动靠近他的时候也会有微微发红,自己不小心受了伤也会皱着眉对自己好一阵教训。 荒和这冷冰冰的星海不同,他是有血有rou,是有温度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而这个荒似乎也是星海化出的形,须佐之男想要触碰对方,依旧是穿身而过,须佐之男便知晓是星海本身的意识,打算让他看到什么,于是须佐之男顺着荒的目光看去,发现荒盯着月镜,似乎在看着别的世界。 而那些世界中,自己与其他的神王诞育着子嗣,唯独没有与荒的未来。 是因为看了这个,那晚上荒才会这般问自己吗…… 须佐之男忽然有些后悔起来,那晚他逃避了,并没有给荒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以为荒会了解的事情,却是需要从自己口中得到认可的答案。须佐之男看向荒,只看着人紧抿着唇,那双月灰色的眸子里有星光也有雾气,真实之月在星海中隐隐绰绰,就连荒身边的两条黑龙也在不安地游走着。 须佐之男忽然很想见荒。 他忽然就很想和他说说话,告诉他,自己一直没能告诉他的事情。 这般想着,却苦恼着该如何离开星海,而星海拥有了意识,它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须佐之男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被浪吞噬进了一整片星海之中。 “须佐……须……” 须佐之男醒来的一瞬间,下腹的坠胀感和疼痛感没有减少分毫,耳旁有谁在念着他的名字,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就连那金色的眼眸处都积满了汗珠,耳旁有滚雷不停闪过,因为失去意识身体内控制不住的雷光xiele出来,可是他觉得自己的手被谁握着,很温暖,便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去。 他终于见到了荒。 “荒……”嗓子干哑的难受,可是他依旧想去唤着他的名字。 “须佐之男!你清醒些!没事的,我回来了你不要怕!” 须佐之男看见荒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跪在床旁,他的脸上是须佐之男从未见过的慌张和着急,还有不知道从何处沾染上的谁的血,本就俊朗的一张脸,此时更是添了几分生气。 啊,原来荒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在须佐之男的意识中,荒总是淡漠冷酷,却可靠稳重的模样,如此表情,原来荒也是会有的…… 他的小军师,真的长大了…… “我……有些……疼……”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让御馔津去请人类的医者来了!你且再忍忍,不要睡过去!” 荒死命握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想松开的样子,就连已经快要痛到麻木的手甚至都能感觉到荒的手心中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神王大人……还请您……请您先去处理伤口吧……您身上的血还未止住呀……”年迈的医者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请愿着,如今他是须佐之男这处帮不上忙,就连神王自六道之门处负伤回来便是往此处奔来,丝毫不顾忌自己的伤口多深多重。 可是荒一点都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他只是跪在床前,看着须佐之男一丝丝微弱地呼吸着,偶尔一两声呻吟也是有气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荒握着须佐之男的手,抵在自己额间不停道着歉。 他明明已经预估好了所有的危险,甚至在一开始就将须佐之男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可是孕育子嗣,生产之时本就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他忘了他们虽是神明,却依旧会有痛楚,须佐之男躺在床上一脸惨白,让荒不由的想起了曾在无数个世界中,须佐之男失血过多时的模样,那时的他被折断四肢,亦或者被灌入毒药,脸色便是如这般。 一开始便不该有这样的事的…… “荒……”须佐之男艰难地开着口。 听见人唤他,荒抬起头,想和须佐之男说上话,以此让人不会再疼到昏迷过去。 而须佐之男明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可是还是微微颤着手指,去回握住荒的手,他缓了口气,然后嘴角扯出笑容。 “今后……我将……牢牢地牵着……你的手……和你……一直走下去……” 所以不要怕,我哪儿都不会去了。 荒听见须佐之男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念着,说着,掌心间的温度是真实的,面前这个拼命为他保住子嗣的人也是真实的,就连入耳时的气音和喘息,也都是真实的。 他将再也不放开对方的手,再也不让他在星海之中一人痛哭,再也不让他流露出等待千年的孤寂目光,再也不让他在无数的夜里,害怕自己是否会离去。 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心之所向之处,再也不会和心爱之人别离。 随后便是御馔津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接生婆子,身后还跟着桃花妖还有樱花妖,甚至屋外还能听见金鱼姬一众式神的声音,他们被高天原的庇护刺得浑身发疼,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跟了上来。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只是须佐之男记得,荒再也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直到神子响起第一声哭声,须佐之男耳旁划过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听见自己舒了口气,才放心的几乎昏睡了过去。 须佐之男在荒的神力的包围之中,好像回到了星海之境,这一次星海不再调皮,而是让他倾倒在其中,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须佐之男感觉到有人轻轻触碰了他的脸颊,可是他太累了,眼皮沉重再也无法睁开。 但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他说:“你应该去见更美的海,去拥有更多的羁绊,去得到世间最珍贵的爱慕,这才是你来到世间的意义。” 你生来,并非是仅仅为了奔赴那一场浩大的死亡。 你值得拥有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一切。 须佐之男听着,终于在熟悉地松柏香中沉睡了去。 暖春时节,晴明的院子里本该因着春困安静不少的,可此刻大大小小的妖怪们都聚在一处,吵嚷个不停。 “是这样吗?”须佐之男端坐在屋内,将怀中的童女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童女在须佐之男的怀里被抱的很舒服,悄声笑着。 “很好,须佐之男大人的左手臂要再低一些哦,这样宝宝才会睡得舒服。”姑获鸟怀中抱着童男,是非常好的演示物。 “还得再低些……”须佐之男看着姑获鸟的手臂弧度,也慢慢调整着。 姑获鸟带孩子的经验可以说是无人能及,须佐之男细心地跟着学着,荒就站在一旁靠着门框瞧着人有些僵硬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哇——” 忽然一阵熟悉的哭声让两位父亲瞬间紧张了起来,荒一个转身,便看见走廊之中抱着襁褓中的神子一脸无助的金鱼姬说着:“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睡着的吗?怎么突然就哭了呀?!” “是不是饿了呀?小孩子刚睡醒容易饿。”桃花妖也一脸焦急地问着。 “是想自己的爹爹了吧?我、我把因幡借你玩玩好不好?”辉夜姬说着就把因幡兔拿到了神子的面前,但似乎没什么用。 “我还有松果可以给她吃~” “我也有娃娃可以借给她玩……” “哎呀,瞧这漂亮的样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怎么沾上半点荒的样子。” 烟烟罗刚笑完,襁褓中的神子便是哭累了睁开了眼睛,头上金色的小绒毛发丝在阳光下闪着丝丝光芒,月灰色的双眸中却倒影着金色的弯月,仿若三日月般优雅动人。 “哇,她的眼睛是荒大人的颜色诶。”辉夜姬惊讶着。 “以后如果头发长长些了,应该也会格外好看~” “希望不要长成她父亲那张冷得要死的脸,那可就委屈了我们的小宝宝了。” 式神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可小小的神子没有在目及之处瞧见两位父亲,便是眉头一皱,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怎么又哭了?!” “金鱼姬你快把她还给须佐之男大人!” “以前晴明小时候也是这般呢,瞧不见母亲就爱哭,呵呵。” “您就别再打趣我了……” “我来。” 荒出现在众人身后,金鱼姬小心翼翼地将神子送回了荒怀里,荒学着刚才姑获鸟教导的样子,轻轻将孩子放在怀里。 神子睁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人,一只小手在半空中抓呀抓,荒没办法,便是低下头,让神子小小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鼻尖,神子觉得新奇,忽然也不哭了,乘机抓过荒垂下的一缕黑发,放进嘴里咬了起来。 “真的假的?!大个子这一抱还真的不哭了诶!”金鱼姬的嗓门大,全是掩不住的惊讶。 “好可爱哦,只会在父亲的怀抱里才不哭不闹的样子~” “真没想到,荒这张一冷下来就能吓哭孩子的脸,如今也能哄着孩子不哭了。” “……” 荒听着身边围着的式神们叽叽喳喳闹着,却也不觉得闹心,虽是拿他打趣,但看着怀里小小的柔软的神子,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如今正是春天最暖和的时候,荒抱着他和须佐之男的孩子站在晴明的樱花树下,看着一片片樱花瓣落下,小小的神子也觉着好奇,便伸手去抓,却是抓了半天一片也未抓到,这孩子生来聪颖,得不到了便作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来。”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须佐之男将一片落花交由到神子小小的手中,神子看见最爱的爹爹来了,咿咿呀呀地叫着,没有去拿花瓣,反而是去握住了须佐之男的手指。 两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笑了起来。 “说起来须佐之男大人,你们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吗,总不能一直这样没名字吧。” “啊,前阵子太忙了,我和荒也没来得及……”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名字呢?” “我想想……”须佐之男回应着孩子们的名字,却扭头看向了和怀中神子笑着的荒,瞧着神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放,虽是吃痛,但他依旧容忍着小人儿的手继续犯罪,须佐之男便笑着说,“那就叫……” 荒的星海中无风却泛起一阵浪花,随后很快变成一片涟漪。 片刻间,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