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经典小说 - 鳶飞戾天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野豹队

第十五章 野豹队

    阿容愣了半晌,冷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罗剎娘一手紧抓她的衣领,扬起了手掌,威胁道:「你再耍嘴皮子,我一掌搧死你!」

    阿容怒道:「呸!你最好搞清楚你的立场,现在是谁在求谁?你越是逼我,我就越不想告诉你!」

    此言一出,罗剎娘登时怒火大炽,暴喝道:「你找死!」

    阿容一抬下巴,毫不相让:「怎样?」

    只见罗剎娘已然高举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她转念一想,其实阿容说的也没有错,况且现在自己要的资讯在对方手上,等讨到了再杀不迟,便缓缓松开她的衣领。阿容抚平了衣襟,偏偏嘴上还要不安分:「怎么?比起杀人,丑一辈子的滋味更不好受吧?」

    罗剎娘眼皮一跳,她简直要被这臭丫头气煞了!心想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讨到「茉莉花透红」的製法,便暂且将这笔帐搁在一边,深吸了口气,阴沉着脸道:「那个『茉莉花透红』,到底要怎么做?」

    阿容双手还胸,睨着她道:「你就这么想知道?」

    罗剎娘差点又要暴走,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脾气:「不错。」

    然后她见阿容驀地伸手入怀,在怀里掏摸了一阵,拎出一个红色的小圆盒,看也没看,掷到罗剎娘面前。罗剎娘问道:「这是什么?」

    阿容耸了耸肩:「你要的东西。」

    罗剎娘瞪大了眼,她不知道阿容竟会这么大方,直接给了自己成品,轻巧地转开了盖子,只见内部膏体完好无损,跟全新的没两样,显然一次都没用过。她抬起眼来,看了看旁边那个臭丫头,只见她双手还胸,一脸不甘愿地站在一边。罗剎娘将盒子拿起来,在太阳下瞧了瞧,手上有了现成的,一时也忘了跟她讨製作方法。然后她粗鲁地用手指一刨,平整的膏体立刻多了个窟窿,阿容见状,忙奔到一旁,急躁道:「这玩意儿可不是这样用的!」

    罗剎娘一听,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突然又想打她,却见阿容将多馀的膏体弄回去,只在她手上留下一点点,边动作边说道:「根本不必用这么多,像这样一点点就很够了!」

    罗剎娘一脸矇,突然抓起旁边的小镜子,也不睬阿容,就自顾自地化起妆来。阿容皱着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突然又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道:「哎呀!这样根本上不均匀!」

    罗剎娘一把将她挥开,怒道:「你干什么?」

    阿容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她手,有些粗暴地指点她用法。罗剎娘起初还很恼怒,可是经由阿容这么一提点,她脸上的疤痕竟然就这么盖过了近九成。罗剎娘真是说不出的慰藉,她日夜期盼,就是希望能把那过去的美貌给盼回来,端起镜子左瞧右瞧,怎么看怎么满意。阿容坐在一旁,不置一词,见她满意了,哼了一声,默默地离开。

    隔天,罗剎娘又如前日一般,将阿容带到房里。她今天心情好得很,人变好看了,心情自然快活。她将门关上,劈头就问:「我照着你说的做了,这样可好看么?」

    阿容愣了半晌,粗略地打量了一眼,其实罗剎娘这么妆扮是很漂亮的,可她就是不想老实地夸她,便道:「还可以吧,跟以前比起来,是好看一点。」

    罗剎娘突然指着她,暴怒道:「你分明说过我好看的!怎么现在只说还可以?」

    阿容一脸纳闷,她什么时候称讚过这个鬼女好看的,根本是她在幻想吧!不禁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的?根本就没那回事!」

    罗剎娘怒道:「昨天你跟叶梧桐在一起,你不是这么跟她说的么?」

    阿容脸一呆,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昨天她和叶梧桐偷偷聊起了罗剎娘,她感叹地说了一句「如果她没有那半张脸的伤,应该也是好看的」,没想到罗剎娘竟然听去了,还记得那么清楚,可见她有多在意她的面貌了。阿容于是无奈地点点头,呵呵笑道:「是啊,我是那么说过,你可记得真清楚啊。」

    罗剎娘得意地抬起下巴,又自顾自地妆扮起来。她一面照镜子,一面说道:「你那天为何会到这里来?」

    阿容顿了半晌,答道:「我被一群人追着跑,他们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从坡地上滚下去。好在遇到了汪大哥和叶大姐,才捡回一命。」

    罗剎娘道:「哦,为何会被追着跑?」

    阿容道:「前些日子,我在一间饭馆里受了点气,杀了人,谁知店里有些人爱管间事,偏要来跟我为难,我跑着跑着,就到这儿了。」

    罗剎娘的手指停了一下,皱眉道:「跑着跑着就到这儿了?难道你没家可归吗?」

    听罢,阿容不禁有些愕然,轻轻歇了口气:「我跟我娘起了些衝突,我不想再受她的约束,就离家出走了。那天我到了小饭馆,也是顺道想找份工作,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罗剎娘道:「那么你现在是没处可去了?」

    阿容点了点头,罗剎娘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就让她出去了。

    之后的几天,罗剎娘每日都会让阿容来到房里。起初只是要让她替自己瞧瞧妆扮,后来竟也开始间扯一些话家常,聊着聊着,阿容竟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渐渐地卸下了心防。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罗剎娘一如往日地唤来阿容,间谈了一阵后,罗剎娘冷不防问了个问题:「你是怎么受内伤的?」

    阿容一愣,这个问题令她感到有些意外。自从上次和锦鳶眾女交手后,已过了近两个月了,此时又听罗剎娘提起,不禁又让她想起那撕心裂肺的回忆。她垂下了眼皮,沉沉地说道:「就是跟人家打架。」

    罗剎娘皱了皱眉,好像一副不相信。阿容呆呆地立在那边,她沉浸在当日的沉重,不知道陈金釵现在怎么样了呢?好半晌后,才听罗剎娘说道:「你过来。」

    然后她停下手边的动作,让阿容坐到一旁,一摆袖子,突然重重一拍阿容的后背。阿容无暇防范,待要发作,便听罗剎娘说道:「你听好了,现在吸气,吸到你的眉心之间。」

    阿容皱眉道:「吸气就吸气,怎么吸到眉心之间?」

    罗剎娘有些不耐烦,瞪着她道:「我叫你吸就吸,少囉嗦!」

    阿容几乎有些被动地在尝试她的「呼吸大法」,可怎么试,气息就是无法抵达眉心。罗剎娘白了一眼,粗鲁地拉起她的身子,阿容立刻甩开,大声道:「你好好说话不会啊?干嘛动手动脚?」

    罗剎娘瞪着她道:「我在教你修復元气的方法,你想恢復体力,最好给我老实听着。」

    然后她让阿容弯下腰去,让她呈现放松的状态。说也奇怪,尝试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姿势,阿容竟然就做到了「吸到眉心」这个动作,却不知是因为弯下腰的时候,空气自然而然便朝头顶输送,因此轻易便能做到。过了近一个时辰,罗剎娘再让她回復坐姿,阿容记着弯腰时的感觉,再试一试,果然有用。

    片刻后,她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包覆着她的五脏六腑,渐渐地,一股奇寒之气大放她的周身,好像要把她全身的病痛都拂净,一时颇为难受。罗剎娘弯起嘴角,冷笑道:「这门内功叫做『疾风乱林术』,它非但能修復你受损的元气,在復元的过程中,还会把你体内残存的内力吞噬乾净,变成一种新的内息,是门极富侵略性的内功。呵呵,你好生感受吧!」

    阿容真是一惊非同小可,这个让人又敬又怕的鬼女,竟然授了她内功!不待惊讶,她的体内驀地窜起了一股寒风,冷得她直发抖,要一直运气缓解才会舒服一点。罗剎娘也没打扰她,让她慢慢修习。这么一打坐,就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这些天,阿容一直潜心于「疾风乱林术」,有了内功辅助,身上的伤復元得更快了。她总觉得,在罗剎娘指点功夫的过程,好像令她回到以前陈金釵指导剑法的时光,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莫名就让她对这个魔头多了几分亲近感。只是她身体好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便下定了决心,在近日要和罗剎娘告别。

    这天,她来到罗剎娘的房里,并没有像几天前坐在地下练功。罗剎娘也没等她开口,自顾自地打扮着,说道:「你练得怎么样了?」

    阿容突然有些难以啟齿,她心里有许多感谢的话,只是到了将要分别的一刻,却都说不出口了,只是乾巴巴地答道:「还行吧。」

    罗剎娘弯起嘴角,她心中其实在盘算着,将这个小姑娘留下以为己用,便利用传授内功这点,让她心生愧疚,以逼她留下。十分霸道地说道:「之后你就留在这里,『茉莉花透红』用完了,我还要有人给我做新的,这便让你去做。」

    阿容一听,皱眉道:「那怎么成?我已经决定要走了,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罗剎娘听罢,缓缓地歇下了手。她转过脸来,眼如冷箭似地射向阿容:「外面的事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我让你留下就留下。」

    阿容听她说的强硬,正色道:「你知道苍鹰会在三个月后有一场试剑会么?我已打定主意要赴会了,你强留我也没用。」

    自从阿容和锦鳶撕破脸后,她体会了没人关怀的酸涩,为经济苦恼的煎熬,还有被追杀的惊险万状,好像仅只几个月,就让她嚐透了人生的世态炎凉。然而,正因为这些困顿,让她更加渴望自己的天空,又何必管人怎么说?谁知罗剎娘听了这话,柳眉横竖,竟然大为光火:「你不是说你来自大稻埕,是同安子孙么?怎么还去投奔三邑贱人的窝?」

    此言一出,阿容心中的感激之情登时一扫而空,恼怒地说道:「我去哪里关你屁事!你又不是大稻埕百姓,三邑同安的恩仇也轮得到你来说嘴?」

    罗剎娘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身,大骂道:「老娘就是同安人,凭什么说不得?倘若你真要投苍鹰会,我现在就一掌搧死你!」

    阿容双目陡现火光,她真讨厌这种用情绪绑架她的行为,罗剎娘的言词让她瞬间回到了当日,浑神的反骨又齐刷刷甦醒过来:「我偏要去,你又能拿我如何?」

    罗剎娘真是怒急了,她为自己看走了眼而感到非常生气,自己怎会对这个孩子生出一点亲近感?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她就不该对这个小姑娘抱有任何幻想!不禁怒得目眥欲裂,扬起了手掌,愣是没忍心落下去。这时,旁边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弟子奔了进来,见外人在场,便住了口。罗剎娘怒气冲冲,恨恨地刨了她一眼,愤慨地说道:「现在没工夫料理你,你给我好好反省!若你执意如此,我会先送你上路!」

    然后她「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了门。阿容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个鬼女,竟然也是同安百姓!那么她也是当年的八甲庄居民吗?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罗剎娘这一去要多久,回来了她八成走不掉,立刻奔回屋去,要找叶梧桐问明怎么出去。一进房间,就见叶梧桐正在收拾东西,阿容无暇他顾,将自己要离开,却惹怒罗剎娘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叶梧桐听罢,震惊道:「原来你要赴试剑会……怪不得她会那么生气。不瞒你说,明天我和振华要啟程去艋舺,为的就是要去替楼主解决仇家的。」

    阿容眉心一动,神色登时复杂了起来。解决仇家?怎么觉得朱云楼干的事跟锦鳶有八成相似。只听叶梧桐接着道:「总之,你别在她面前提要去试剑会的事……哎,不过以后也没那机会了。」

    阿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想到刚才罗剎娘又要用陈金釵那一套来绑架自己,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痛快,更不想如她的意,果断问道:「叶大姐,你们这儿要怎么出去?我不熟悉,你给我指指路。」

    叶梧桐望了窗外一眼,只见外头天色已晚,转身说道:「这样吧,明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

    阿容咬着下唇,有些焦急地望着门口,心想现在确实天色已暗,这么出去瞎闯也没用,便道:「好吧,我知道了。」

    密林间一片寂静,过了午后,天色已经转阴。

    山谷间,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水声淙淙,送入了前行的一队人马。来人有六个,俱是女子,一个中年女人,伴着五位年轻姑娘。她们穿越了林间小路,两侧绿林耸立,夹出一个广阔的空谷,大大小小的岩石伏在左右,甚是崎嶇。

    流水声不绝于耳,细长的溪流伸向远方,好像没有一个尽头。此时,山间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叶子簌簌作响。中年女子双眼一亮,立刻回头,手彷彿未动,弹指间已射出一枚钉子,五个姑娘手搭腰际,神色登转戒备。

    钉子飞也似地射向远方,咻的一声直入林中,女人耳根一动,密林间立刻传来一阵sao动,紧接着树丛后转出六个人,各个手执长刀,神情狠戾。其中一个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举起长刀,直指眼前六人:「陈金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直接向野豹队宣战,你若这么想死,我们今天就成全了你!」

    原来那中年女人便是陈金釵,自从那日绣帘香被抄后,锦鳶的命运也急转直下。林英堂透过探子密查,竟然也在锦鳶搜出一模一样的迷迭香暗器。陈金釵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带着姑娘们离开茶庄,当中折了不少人手,如今只剩下五个人。不过她的杀人生意并没有因此停止,今天就是要来跟萧家为难。萧浩然不像薛家那样畏畏缩缩,得知有人挑战,怎能不接战书?野豹队也义不容辞地前来护主。

    陈金釵听罢,鄙夷地覷了他一眼,讥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废物,也配跟我打?哈哈哈哈,几个杂毛也妄想跟老娘动手,你们的主子大概是死了。」

    此言一出,适才那说话的男人下巴一抬,和身边五个同伙六刀齐出,往五个姑娘身上招呼过来。这时,山间一阵巨响骤起,眾人不待回头,只见头顶林鸟惊飞,啪啪啪振翅远去。一个男人身形魁伟,嘴角含笑,脚边倒着半截树木,站在树林掩映间。一见此景,六男纷纷还刀入鞘,三人三人分立左右。陈金釵眼皮一跳,只见男人甩了甩手,一抬下巴,纵声大笑起来:「有了这棵树碍事,老子都不能好好打架,只好先折断了。」

    然后他大踏步地走了出来,只见他一张方脸恁般黝黑,身材壮硕,像是一头山间的虎豹。陈金釵知他这话意在下马威,弯起了嘴角,十分不屑地说道:「马先生,薛家已经完了,你家主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你何不先抹了脖子?」

    原来这个男人名叫马星澈,是野豹队其中一员,他的身形如虎,看着就是凛凛生威,让人望而生畏。一个小弟听了陈金釵这话,再也忍不住,提刀上前,大喝道:「喂!你是什么东西,怎能跟老大这么说话?」

    陈金釵利眸一扫,二话不说,聚力于掌,狠狠地朝他下腹扫去。那人顿觉一块烙铁撞进自己的肚腹,哇的一声惨叫,当即开肠破肚而亡。其馀五人都是忍不住惊呼,纷纷退了一步,脸色震惊无已,连马星澈都在暗叹,心想这女人必须解决,省得后患无穷,朗声道:「哈哈哈哈,陈金釵,杀死这种货色有什么了不起?想要老子抹脖子,得先看你够不够格!」

    马星澈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粗眉横竖,猛虎似地一声长啸,朝陈金釵轰了过来。其馀十人各自散开,都是不敢接近两人。陈金釵长剑出鞘,她适见马星澈捏断树干,虽然也不甚粗,其力量之大却也足够让人震撼了。陈金釵不敢怠慢,敌人的威势激起她更强烈的杀心,狠辣无比的内力入了长剑,竟也丝毫不落下风,双方打得异常火热,快刀快剑竟拆上了百馀招。这时,马星澈似乎看穿了她的焦急,突然撤回力气,闪身一避,让过陈金釵的一剑。陈金釵登时恍悟,眼看胸前一刀狠狠劈来,要闪避已然不及,这时,旁边的大石上突然一人飞身而下,冷铁射出寒光,生生将马星澈的刀打偏了去。陈金釵肩背一沉,有人按住了她肩膀,将她向后一带。马星澈刀锋一偏,心头震怒,也不知来者何人。定睛一看,只见陈金釵身旁站着一名女子,姿容秀美,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一个男人走至身侧,他手中的长剑缺了一角,是刚才打飞他的刀撞出的窟窿,亦是笑咪咪地瞧着自己。三人并排而立,一个神情兇狠,两个笑容可掬,几乎使他心头发毛。

    马星澈指着两人,破口大骂道:「cao你奶奶的!老子差点就能杀了这个女人,你们偏来碍事,老子连你们一起杀了!」

    对面两人正是汪振华和叶梧桐,前几天他们带着阿容一路赶道,昨天才在山下与她告别。今天到了此地,比约定时间稍晚一点。汪振华一笑,对陈金釵道:「陈夫人,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陈金釵没有生气,彷彿是之前就跟他们相识,轻松地说道:「无妨。他们主子一直没出现,倒是这个贼秃先来了,快杀了他!」

    这时,马星澈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陈金釵听得分明,那人口齿清晰,朗朗说道:「哈哈哈,你们就这么想要老子的命么?老子有野豹队四大高手,凭你们三个就想挑战老子,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那折断的枝干后,有两人缓步走出。其中一个面貌白净,浑身透着冷傲之气,原来便是欧阳惜剑。他本是薛家打手,在艋舺乱战当天,与他合称「刀剑双鬼」的魏良刀死在周志风手下。后来薛家垮了,他便投了萧家阵营。他见眾人往这边看来,什么都没说,十分高傲地哼了一声。另一个人四十来岁,个子颇高,跟在欧阳惜剑身侧,笑呵呵地略显福态。陈金釵心一跳,一眼认出来人,原来他便是赫赫有名的萧浩然。

    陈金釵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八甲庄毁灭那天,杀得最兇,斗得最狠的就是薛萧两家。从前她为了讨好父母,对双亲痛恨的三邑人毫不留情,而自己却也为他们所害。此时一见萧浩然,她的内心突然好愤恨,锦鳶被迫跑路,落得无家可归,此人祖上毁人一生,害她失去丈夫孩子,凭什么却能过得这么好?

    两人距她几步之遥,驀见萧浩然抬手一指,对欧阳惜剑道:「你原是薛家的打手,要向老子表忠心,就去给我杀了那个女人。」

    欧阳惜剑谁也不看,冷冷地说道:「杀就杀吧,有什么难的。」

    然后他唇角一勾,利刃闪动寒光,向陈金釵飞了过来。陈金釵阴沉着脸,欧阳惜剑兵刃未到,她突然闪身一避,人就奔着萧浩然而去。欧阳惜剑正自纳闷,回头一看,却见陈金釵一剑砍到,直取萧浩然面门,紧接着「噹啷」一声,马星澈长刀一摆,挥开陈金釵的剑,双方各自退了一步,气氛陡转肃杀。

    萧浩然神情愕然,未料她会忽出险招,惊骇道:「还在等什么?快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欧阳惜剑一愣,待要上前护主,忽见眼前双剑齐到,拦住了他的去路,却是汪叶二人。他俩默契十足,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连招数也配合得相当好,两剑斗一剑,竟将他死死缠住了。

    马星澈再度和陈金釵交上了手,不知怎地,陈金釵一见萧浩然,那种一生毁灭的愤恨,在此刻全都激发出来了。她双目一红,就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平全都发洩出来,暴风似地劈了马星澈一剑。马星澈力大无比,却也未料这片冷铁竟能刚硬如此,这剑砍去,也将那如虎般的气魄砍去五分,身上多了三道口子。而就在他思考着如何逆转局势时,忽见陈金釵拨转剑头,劲道直指萧浩然,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穿透后心。萧浩然不及惨叫,嘴边一行鲜血流出,颤抖着说道:「你……这个贱人……」

    陈金釵的神色好生复杂,她既觉痛快,又觉如释重负,却也有一丝丝的不甘,到底是五味杂陈。她杀了他,用自己毕生所学,杀了那个祖辈毁灭她的人,世上简直没有更痛快的事了。终于,萧浩然再也支持不住,他先是跪在地上,紧接着侧身一倒,头嗑在地,腹中鲜血仍不断涌出。

    身周小弟及眾女看傻了眼,都没料到萧浩然竟就这么死了。马星澈和欧阳惜剑更是愕然,他俩仗着功夫高明,全没注意到主子身边没人,白白让敌人乘虚而入。

    都说擒贼先擒王,现在萧浩然死了,马星澈脸色铁青,虎虎生风的身材吃了那三剑,任他再壮硕,心里也不由得怯了。陈金釵却杀红了眼,愣是不肯放过他,挺起长剑,非置他于死不可。马星澈见她兇狠,也被逼出了斗心,暴吼一声,双方又激斗了起来。

    那边汪叶二人与欧阳惜剑斗得不可开交,欧阳惜剑根本分不出神,只是萧浩然这么一死,他总有些军心涣散,也对马星澈不那么有信心。这时,这边三人突然听见一阵声响,像是软鞭抽在地上,狠狠地刺入他们耳际,莫名骇人,纷纷都罢了手。一回头,驀见林间一条软鞭飞出,一隻野兔给拋到空中,飞快地落在地上,摔死了。紧接着林中一阵冷笑,软鞭再度挥出,跟着一个阴森的声音说道:「马兄实在太没用了,教训这着女人,得让她如这隻兔子一般。」

    那头两人热斗正酣,根本分不出心神查看动静。特别是马星澈,他身中三剑,打得真是吃力无比。这时,忽见林间飞来一鞭,咻咻数响,迅捷无比地圈住了陈金釵左腕。陈金釵未料有人忽施奇袭,竟然有些慌乱了,立起长剑,整个人却忽然向旁倒去。汪叶二人连忙飞奔过来,待要砍去腕上软鞭,却见马星澈一挺长刀,朝陈金釵胸口直直插入。陈金釵口喷鲜血,馀光看见那使鞭者阴森的脸,情急之下甩出一刀,使鞭者竟没避过,似乎刀中有毒,也不敢妄动。马星澈伤口疼痛,又将长刀捅得更深,陈金釵难逃毒手,她的衣衫血红一片,眼前朦朦胧胧,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在阿容擅自离家的时候,她曾替她缝製一件新衣,至今仍搁在抽屉,还有一条袖子没有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