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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睁开眼睛,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火凤凰,这会儿正鬓发零乱地委顿在地,像只斗败的小母鸡。 一枚手掌大的圆形玉轮在鸣呦眼前忽忽悠悠地打着漩儿地转着。 沧海站在殿门口,冷冷地看着殿内众人,面色不悦。他轻轻招了招手,那枚玉轮倏地变成钮扣大小,飞回了他指尖,也没见他往哪儿装,反正看不见了。 鸣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掸掸衣服,把耷拉在眼跟前一绺不听话的头发往后一甩,“唉,看来今儿个是死不成了!” 慢慢腾腾地踱到听到巨响刚从后殿跑来的涿然身边,咧嘴一笑,“仙女jiejie,带我回那个清……清……清什么的地方睡觉去吧,我好困啊!” 涿然看了看沧海,沧海冷声道,“去吧。” 涿然这才领着鸣呦往“清宁轩”走去。 拐了个弯,确定离得大殿远了,涿然这才小声问,“方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声音?我在后面都听到了,惊天动地的!” 鸣呦翻了翻眼皮,“那个雨昕师姐,瞅我不顺眼,想打我来着。” 涿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叮嘱他,“雨昕的来头可大着呢,大小姐脾气,除了真君,谁都管不了,你以后让着他点儿,要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鸣呦做了个揖, “谢谢涿然jiejie。” 涿然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别说,这个小妖还怪讨人喜欢的! …… “说吧,怎么回事?”沧海问道。 “那只小妖怪,他欺负人……”雨昕被洛冰搀扶起来,忿忿不平地说道。 沧海转头道,“河阳,你说。” 河阳道,“师傅,雨昕虽然也有过错,但还是鸣呦师弟有错在先,他直呼师傅名讳,不知礼节,傲慢无状,雨昕这才想教训他。” 沧海想了想,才说道,“河阳,你身为大师兄,也肩负着替为师管理‘浮离天’之责,更要约束师弟师妹们的不当言行,而不是纵容他们私自以武力解决问题。” 顿了顿,又道,“你可知,方才你失于管束,差点酿成大祸……鸣呦只有四百多年的道行,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雨昕那一剑下去,他就法力尽毁,性命难保了……” 河阳闻言,大吃一惊,他嗫嚅着嘴唇,心中非常愧疚,本以为鸣呦既来“浮离天”,则必有过人之处,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刚得道。 “以后,遇事三思,别再冲动了”,沧海说罢,向后殿走去,再也没看众人一眼。 “师傅……”,雨昕委屈得在身后喊了句,沧海却也没回头。 “清宁轩”里,鸣呦还抱着下午没吃完的玄晶果啃着。别说,吃了这果子,还真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欢实劲。 “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鸣呦刚刚咽下最后一颗,没注意到沧海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吓得差点噎到。 鸣呦站起来,走近沧海,一步之遥的距离,把脸凑过去,眉眼弯弯,戏谑地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就喜欢吓我么?” 他的鼻尖与沧海毫厘之间,沧海退了一步,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我不是有意吓你,看你吃得开心……不便打扰……” “呵呵……”鸣呦突然笑起来,一支软绵绵的手臂搭上沧海的肩膀,“我说沧海君,你对我这么好……”他的脸缓缓地,离沧海冰雕般的脸越来越近,“是为什么呢,莫非……”一只白皙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抬起,向沧海的脸上探去。 沧海冷不丁地身形微晃,人已在几尺开外,一张如冰如玉的脸也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微红,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人,说不出的悲恸失望,深深烙在心底那人真的没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真的好么,就真的是自己盼望的么?这些话说起来轻松,等真正面对的时候,就像拿一把锉刀不停地戳着心底无数细小的伤口,而他的陌生就是这把刻骨钢刀。 沧海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他鸣呦何尝看不到,他是谁,是与他相濡以沫过的爱人,他的一举一动,一悲一喜,怎能逃过他的眼睛,但是,芝华早已死去,宁愿魂飞魄散。所以,鹿鸣呦,已无从选择! ——芝华仙君,芝兰玉树,灼灼其华,那么我鹿鸣呦偏偏就放涎不经、倨傲无礼。什么时候,你沧海君嫌弃我了,什么时候把我扔的远远的,最好再也不想看我一眼才好,这才是得偿了我所愿! 鸣呦扶着门框,嘻嘻笑着,“沧海君,你还是放我回去吧,你那些徒弟个顶个的能耐,我就是个拖后腿的,他们也都不喜欢我,留着我有什么用?” 沧海压根不接他的话茬,重新走回内室,绕过他取了案上放红果的盘子,黑黢黢的眸子反射着天际一线亮光,语气像划过树梢的一缕风,“明天起,你得唤我师傅”,他盯着鸣呦在暗夜里变成深碧色的眸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如果再不听我的话,你试试看,我自有教训你的法子。” 鸣呦的笑意慢慢在唇角消失,“你威胁我?” “没错。” 沧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边从指尖飘来一物,落在床上变大,是一席厚厚的云织锦被,比原先的要厚许多。 他知道自己怕冷?鸣呦摸着光滑的缎面,扯了扯嘴角。又开始想念他那流光溢彩、瑰丽夺目的九彩鹿皮,心中叹道,没有那具皮囊,他远没有当初那么好看,也拢不住三魂七魄,而且还畏冷怕热。 当初解羽和多宝的聚灵术真心不咋滴,将他刚刚四散的魂魄勉强聚拢,却不晓得该如何存放,任由他浑浑噩噩地乱飞,不知怎的一头钻进了颖夫人的肚子,如果不是鹿杰夫妇去求了妖帝,他在出生不久就得第二次魂飞魄散。 他捏着下巴沉思着,酸甜苦辣齐齐地涌了上来。其实他谁都不恨,不恨帝君、也不恨瑞彩。可是有人趁他魂飞魄散法力尽毁现出原形之机,将他的鹿皮活生生剥下,让他濒死之机还要尝尽那惨绝人寰的椎心之痛,这由不得他不恨! 四百多年来,他也试图找过,但没找到,后来,也就懒得找了。执着的喜欢了沧海两千多年,也没什么好再留恋的,再好再漂亮,也是一张皮而已,找到了又如何,被沧海认出来,被所有人认出来,他就是芝华,他没死,之后呢,再重新轮回一遍当年的苦楚?何必呢? 鸣呦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黑暗中一笔一画描摩那人的锋利冷峻的眉眼,沧海,怎么五百年未见,你还是没变?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没变呢! 你还记得么,我初上天庭那一日,帝君给了封号,我第一个来的就是“浮离天”,来找你! —— “你就是‘大日神君’苦修之时点化的鹿仙?”帝君坐在高高的灵霄宝殿上,俯视着下面站着的人。 芝华作了揖,恭敬地说道,“小仙正是。” 此言一出,众仙皆窃窃私语。当时的芝华,一门心思的来找沧海,对天庭的事情一知半解,其实连半解都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