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获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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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中央,佛陀双目半睁半闭,面含慈悲,宝相庄严。沈星阑思忖片刻,袖中抖出一蓬红尘线,轻轻贴向佛陀心口,果然未受阻碍,从中请出一朵掌心大小的佛莲火焰。 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人将檀心真火化为己用,沈星阑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朵佛焰,只能咬牙狠心,将其往元婴所在的丹田处狠狠按去! 剧痛! 沈星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牙齿死死扣紧下唇,生生咬出血来,才勉强维持神智清明。 檀心真火在沈星阑丹田中如鱼得水,瞬间缠绕上元婴,她明明是不畏烈火的单火灵根,却觉得自己一瞬间要被烧成灰烬! 大雄宝殿内,沈星阑痛得跌坐在地,火焰从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下漫溢而出,将本就破破烂烂的道袍烧了个一干二净,露出其下修长精瘦布满伤痕的身躯。 她现在已顾不得自己赤身裸体会不会被旁人看见,只有余力丢出一个隐匿结界,全部心神便集中在对付檀心真火上。 疼痛随着时间流逝不但没有减轻,还愈发激烈,真火攀着元婴越烧越旺,沈星阑痛得麻木,怪异的是,每当她适应一分这疼痛,疼痛就会往上调高一分。 女修紧攥双拳团身蜷在地面,火焰炙烤着她每一寸皮rou骨血,将其烧得节节绽开。她身后,巨大的金身佛像目含怜悯,俯视妄图挣扎求生的人间蝼蚁。 慢慢地,神智已不很清醒的沈星阑沉入一种特殊的状态,眼前划过走马灯似的一幕幕,过往那些令她痛苦悲愤的事情一点点放大,接着将她神魂吞噬。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过得八苦,方能掌檀心真火。 出生是痛苦的,沈星阑一半是经历十月胎狱一朝分娩的母亲孟秀娘,一半是被接生婆生拉硬拽通过狭窄生门的沈二妞,这生的痛苦已非言语可形容。 老也是痛苦的,“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青春不再,老态龙钟,却又要体味不间断的病痛。活在乡间,凡人只能依靠自己,病了累了,睡上一觉,全凭一口气支撑。那口气散了,人也就死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二妞与大丫两小无猜,又同舟共济,彼此间再亲密不过,却不知沈星阑为何心生嫉妒,屡屡与阮初凝为难。乔晟睿多么英俊啊,佛子华真又是那么超脱凡俗,她也想获得他们的青眼,而不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 阮初凝怎能生得如此讨厌?脸上总挂着温和到愚蠢的笑,性子柔和与谁都交好,简直是水性杨花的狐狸精,偏偏修为进阶快得不讲道理!每次去完秘境都要来找她炫耀,被讽刺一两句就假哭寻大师兄告状,仙魔大战里也不放过任何出风头的机会,简直恶心死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是了,是了,将她推进断魂渊! 将阮初凝推进断魂渊! 沈星阑指尖运起了一道蓄势待发的指风,只等着阮初凝的身体再往这边偏过来些,就会被这指风瞬间推进魔窟。 下一秒,沈星阑眼中冷光骤现,指风还未发出,她不知何时握住一柄长剑的左手,已悍然将自己不听话的右手砍断! “我沈星阑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薄情寡义,却绝不会背叛挚友!” 红光大作,女修纵身而起,断腕仍在流血,照昆剑的剑尖横挑,竟从虚空中挑出一朵呈怒放红莲之态的火。 沈星阑神魂握着那团火,被烧得呲牙咧嘴,眼前的幻象却化成点点白光不见。要得真火,必尝八苦,她将七情六欲体会了个遍,终于逼出檀心真火的本来面目。 真火烧着烧着,一点青翠欲滴的木芽在火心深处缓缓冒出。 沈星阑是重生之魂,檀心真火将本不存在的、属于上辈子的木灵根催生而出。她的神魂之火曾经将元婴之木烧尽,但余烬可以再生,犹如凤凰涅槃。沈星阑本能地意识到,如果自己能挺过这场火生木的逆转之痛,她将会得悟 第二个道统。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是——太痛了! 她上辈子出身大门派,长袖善舞风流多情,双灵根让她修行虽不如顶级天才却也颇具实力,挚友逢难前,就没怎么吃过苦头。这辈子虽心怀愤恨,但蒙师长关照,又天资卓绝…… 太痛太痛太痛了! 沈星阑在殿中翻滚,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她只能时不时拼死集中注意磕回春丹让自己别流血暴亡。一连疼了几个时辰,真火中几乎看不见的木芽才长出指长的嫩节,然后慢慢凝固不动了。 凝固不动,意味着不再生长,而真火还未烧尽。原本催生木芽的火焰用不完,竟然转头烧向沈星阑的神魂! 沈星阑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不应该这样!沈星阑死死盯着火中木芽,愕然发现其上凝滞了一点污泥状的阴影。神魂内视,她越是想看清阴影的本貌,大脑就越是混乱,她本能地知道不应多看那丑陋异常、让人心神不宁的污泥,却看得越发频繁,越发贪婪。 一点晦暗色彩罩在木芽之上,阻碍它的生长,那仿佛是一种古怪而陈腐的东西汇聚成的不堪,透露出某种晦涩难懂的本质,以及与那本质关联的险恶。险恶存在于此方天地之外,令人作呕,穷凶极恶。 “心神速定,抱元守一!” 凝着霜雪的声音成了唤醒沈星阑的警钟,她抓住那声音、和随之而来的似乎能把神魂冻结的寒气,挣扎脱离了危险的漩涡。 “赫……赫连雍?” 沈星阑虚弱地睁开双眼,面色苍白的朔雪仙尊不知何时出现,正跪坐在她身旁,一手持铃,一手按着她的丹田。 他神色格外阴沉,似乎在发怒,这是沈星阑第一次见他面带怒色,愣了一会,才迟钝地对他的话语作出反应。 赫连雍又问了一遍:“你可准我入你识海?” 入识海……做什么? 女修的唇一张一合,赫连雍勉强辨清,答:“将他从你神魂中抹去。” 从神魂中抹去一个人? 沈星阑觉得自己快死了,竟在死前走马灯里看见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赫连雍,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 字有同音,沈星阑不知道赫连雍口中的“他”并非指代某个男性,而是“祂”。 “好啊。”她说。 死前有美人在侧,哪怕是幻象,倒也足慰孤独。 赫连雍将女修抱进怀里,右手紧紧地攥着她被真火烧出一道一道伤痕的手腕,额头贴向她的额头。沈星阑已陷入半昏不昏的模糊状态,识海不似以往那般闭锁,赫连雍跻身而入。识海被四处蔓延的檀心真火烧得犹如酷热炼狱,连赫连雍都感到不适。寻觅许久,才在火海深处找到沈星阑已被烧伤的神魂。 朔雪仙尊的脸色更沉了些,似极暴风来临前的雪夜,但他来不及探看沈星阑的神魂状况,夜般深浓的双眸已锁向檀心真火内部的粘稠阴影。 铃音骤响,清脆动听,却带着寂灭万物之力。那缓缓蠕动的阴影开始皱缩,黏糊,并且变得潮湿,颜色减淡。与此同时,赫连雍的额头也慢慢渗出冷汗,神魂不像往日般凝实,持着银铃的手在微微颤抖。 檀心真火不会对任何一个企图接近它的修士示好,所以赫连雍一边抵抗着八苦对神魂的影响,一边用寂灭铃音对付黏稠黑影,一心二用之余,又要注意这是在沈星阑的识海,动作太多,亦会伤害她的神魂。 几分钟后,木芽顶端恢复了创生之初的纯净,心火重新使它生长,而被抹去的阴影飞出几个小斑点,像是飞溅的墨痕,附着赫连雍的神魂,发出灼烧之音。 以赫连雍的修为,都痛得一抖,铃音火速祛散那墨痕,但他退出沈星阑识海后,还是呕出了一口黑血。 强行破进上古大能的秘境让他受伤不轻,却没有三点墨痕来得深痛。 在他凝神调息之时,怀中的沈星阑疼得紧皱的眉头慢慢舒缓,仿佛经历的终极梦魇退化成普通的噩梦。檀心真火烧灼她的rou体神魂,也在不断修复再造,重塑而生、二获道统,清醒后的沈星阑,实力会实现质的飞跃。 赫连雍注视着女修遍布烧伤的脸颊,伸手将她汗湿的额发拨向脑后,心中淡淡的喜悦和宽慰化作一个细微的笑意,融化了百年不变的冰雪。 然而这笑意随即消失在沈星阑复又变得痛苦的神情中。 木生万物,沈星阑悟出了生灵道,得道的一刻她便全然清醒,记忆纷至沓来,自然知晓抱着她的师尊并非幻想,而是真的撕裂秘境前来助她的赫连雍。 但她此刻实在无力感谢师尊,新生之木与新得之火互帮互助,八苦最末五阴炽盛苦的一点点余烬死灰复燃,烧得她下腹三寸之地鼓胀难安,非得找人xiele这邪火不成。 一双绿得深邃的眼睛乍然睁开,它们先是使劲闭上,然后再睁开,仿佛被极致的疼痛刺激了一般,泛出莹莹水色。 “师尊……”正在恢复原本力量的双臂缠上赫连雍的双肩,沈星阑流下眼泪,似是痛极,“我好疼,我好疼啊……” 赫连雍哪里见过沈星阑如此脆弱的模样,以为阴影看似被驱散实则还潜伏在她识海深处,刚想动作,就发现沈星阑不知何时溜出了他的怀抱,而他的身体被从地底大量冒出的深绿藤蔓牢牢绑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朔雪仙尊内伤颇重,一时无力挣脱新生道统的束缚。微光之中,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凌乱发丝像粘了灰烬的雪。沈星阑则完全相反,看着她亮闪闪的碧眸和发热似的脸庞,好似刚刚危机四伏险死还生的经历完全没发生过。赫连雍动了动唇,一时哑然。 “师尊,”沈星阑跪坐在他上方,伸手抚弄绣着暗银云雷纹的衣襟,语调难得多了些许愧意,“师尊……请你原谅我……” 她吻住他冰凉而毫无血色的唇,安抚地浅啄着,舌尖一点点探进齿关。手下不停,将未被檀心真火烧坏的银铃法器用细藤穿过,缚在给予者的脚腕。 “我想听铃铛唱歌……”沈星阑含糊不清地呢喃,吐息湿热,舌尖还缠绵地来回挑弄他的舌,“师尊,求求你,唱给我听吧。” 赫连雍紧闭双眸,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戏弄的羞恼来回交战,最后竟然是松了口气占上风。神魂深处经年的忧虑与沉凝的心意仿佛被羽毛轻轻拨动,瘙痒之余,又有难得的轻快。 “我不予。” 朔雪仙尊挪了挪脚,银铃就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他居然不敢深想,沈星阑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将它缚在那儿的。 “谢谢师尊。”沈星阑的耳朵直接将拒绝翻译成同意,她可怜兮兮的表情被唇角带着的一点笑意破坏,显得诡异极了。 绿藤涌动,将两人向外推举,在大雄宝殿的后林找了个地方,织成一朵硕大的欢情花苞。 “徒儿原本还担忧,取了真火后的时间该如何打发。师尊甚是贴心,将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徒儿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