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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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苦寒,冰冻寒雪。自苏护起兵叛国后,皇帝多次遣兵征讨,久攻不下,才终于派二皇子殷寿亲征。 姬发看着眼前薄薄的几片纸,叹了口气,抱怨道:“鄂尚书给的这些战报含糊不清,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难道前段时间的征讨都是一无所获吗?” “别担心,父亲自有妙计。”殷郊信心满满,他将鬼侯剑仔细擦拭数遍,才收入剑鞘。 “经过昨日连夜的商讨,父亲一定稳cao胜券,走吧,该出发了。” 姬发点点头,戴好头盔,拿上剑跟他一路走到军阵最前方。 后勤已为各位将军、千夫长、百夫长备好马匹,在他们与车兵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兵、弓箭手、步兵在列阵。而大阵中央有数十辆投石车,各有百名士兵负责运输和使用。 姬发刚上马,就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挑衅声:“农夫,马上上战场了,敢不敢和我比比?” 姬发无语,见崇应彪一副斜眼看人的样子,漠然道:“等会儿到了战场,看看是你这个猎户厉害,还是我这个农夫厉害。” “赌什么?” 姬发另一侧的殷郊抽出剑,似笑非笑道:“就赌我这把鬼侯剑。” 崇应彪双眼瞬间变得炯炯有神,道:“谁杀的人多,这把剑就归谁。” 姬发点头:“一言为定。” 不远处的姜文焕嗤笑一声,殷郊啊殷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想隐藏,他们两个人打赌,你凑什么热闹?家属了不起啊!你就那么自信赢的人是姬发? 再听姬发的回复,一言为定,是已经把鬼侯剑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来支配了吗? 姬发嘴角含笑,双眼紧紧盯着殷郊,见他右手绑剑的绳子没有系紧,一把拽过来,耐心地帮他系紧。 殷郊看出他的渴望:“想要?” 姬发放开系稳的绳子,瞥他一眼:“这把鬼侯剑,早晚是我的。” 殷郊又笑笑,举剑高喊:“谁,能杀了苏护,这把剑就是谁的!” 鬼侯剑是强者的象征,代表着战士的荣誉,皇城司谁人不想要?某种程度上,拥有鬼侯剑意味着在实力上你是皇城司最强大的战士。 殷郊此举,等于将刚刚姬发崇应彪二人的赌约扩大,鼓舞了士气,上战场要更勇猛杀敌! “好!” 姬发最先附和,紧接着身后一堆人跟着喝彩,崇应彪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握紧了马鞭,眼神里也是势在必得。 当然,面对这些彩头,也有游离的存在。 姜文焕看殷郊一脸轻松、信手捏来的表情,心里又想,我的好表哥,该说你自信呢?还是该说你自大狂妄?你就那么肯定你一定杀得最多? 再说了,姬发不就给你绑个剑吗?那嘴巴都要咧到朝歌城了,收敛点吧!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意气风发的命。从他的神情中,姜文焕看不出傲慢,而是与生俱来的松弛,是皇家生来的骄傲与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出征前的准备过程就在这闹哄哄的氛围里结束,大军列阵完毕,殷寿上马,率军出发,讨伐冀州城。 数万大军浩浩荡荡,殷寿作为主帅居于首位,两侧是副将,在殷寿背后,是千名精心训练的皇城司子弟。 其中,五人居于首位,是当之无愧的先锋,从左到右分别是鄂顺、姜文焕、殷郊、姬发、崇应彪。 殷郊身为帝乙唯一的皇孙,地位崇高,居于中心,自不必多言。 而其他四位世家子弟的父亲都是中央官职,且分别来自大商东南西北四个地区,皇城司又按地域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阵,各行省世家子弟因此分入各个阵营。 四人都是近千名世家子弟里的佼佼者,按阵各有拥护者,他们这几年跟着殷寿征战,有军功在身,均被封了千夫长,在皇城司被称为少将军,拥有一定地位与威信。 冀州冰天雪地,大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达冀州城外,那城楼前方已被雪覆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除去两侧碉堡外,根本看不清城门的具体位置。 大军静默,只待主帅发号施令。 殷寿身着虎皮兽袍,威风凛凛,挥动马鞭,便有一人走到马下跪拜。 他的声音和雪一样寒冷:“姓名。” 那人跪地行礼,声音沉闷又有些发颤:“冀州总兵苏护之子,苏全孝。” “对着城头,大声说。” 苏全孝转身,向前方冰冻的城门喊道:“冀州总兵苏护之子,苏全孝——” “军职。” “殷商皇城司北方阵,百夫长。” 殷寿目光直视前方,又问:“谋反者,按我大商律例,当如何?” 苏全孝声音颤抖:“灭族大罪,胆敢谋反,诛九族。” “你的父亲苏护,举冀州而反。”殷寿抽出剑,丢在苏全孝面前,“你去劝劝他吧。” 苏全孝不敢不从,双手抬剑,走到阵前,跪倒在地,呐喊道:“父亲——降吧——” 他呼喊完,低头一动不动,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雪地与城楼,像死前最后的回声。 刹那间,城楼方向无数箭矢如雨落,苏全孝战战兢兢抬起头,不敢置信,面如死灰。 苏全孝摘下头盔,将剑刃竖着扶正,刀尖对着喉咙,他的目光凶狠,直直盯着城门,心知父命如此,无法改变。他想慷慨就义,低头几次却始终下不了手,双手哆哆嗦嗦。 大雪纷飞,寒风卷地,冷意更甚。 此时此刻,哀莫大于心死,只听苏全孝哭喊道:“我离家八年了,长高了,父亲他认不出我了。” 殷郊骑在马上,面色不改,苏全孝固然可怜,可他父亲反的是大商,反的是祖宗基业,身为成汤子孙,他怎能心软? 殷寿踩副将下马,走到他身边,“那个人不配做你父亲。”他单膝跪地,扶住浑身颤抖的苏全孝。 “你是我的儿子,是大商的儿子。”他把苏全孝拉进怀里,在他耳边道:“你要做我最勇敢的儿子。” 他的话听起来踏实沉稳、让人信服,苏全孝不再颤抖,眼中有光,心中升起一往无前的勇气,毅然道: “父亲,我去了。” 殷寿微微低下身子,直直望着那双敬仰的眼睛,像鼓舞一样点点头。 苏全孝仰天长啸一声,双手举起剑刃,慷慨赴义。 那刀刃直直穿过脖颈,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他身下皑皑白雪顿时血红一片。 呜呼哀哉! 这死状过于惨烈,殷郊闭眼,不忍再看。 姬发则是低头垂眸,满脸哀伤。此时此刻,他心中大震,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微微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至少……至少苏全孝不是因谋反被诛,而是作为大商的儿子死的,他是含笑而死,嘴角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殷寿满脸悲痛,将他尸体放倒,踩副将上马,冲着大军喊道:“就在刚才,就在你们眼前,你们的一位兄弟死了,我的一个儿子死了?谁杀了他?” 将士们纷纷抽出剑,或举起长矛、长戈,慷慨激昂地回复:“反贼苏护!” 殷寿牵着麻绳,绕着最前面的五个人走了一圈:“是谁杀了他?” “反贼苏护!” 殷寿面向城门,面向他们的敌人,最后又问一遍:“是谁杀了他?” “反贼苏护!反贼苏护!反贼苏护!” 列队中马匹嘶吼、将士叫嚣,这一刻,决战冀州的战意达到顶峰。 殷寿鞭子向前一挥,发出指令:“放——” 战车上指挥投石的军官挥舞战旗,数不清的士兵拉动绳子,几十辆投石车同时使用,数不清的巨石从大军中央投向城门,越过将领头顶,砸向结冰的城楼。 在巨石的攻击下,城门中央的碉堡被砸开一个大豁口,城门已破,大军即刻出击。 “殷商勇士!” “踏平冀州!踏平冀州!” 殷寿骑在马上,立于中央,源源不断的骑兵手持长矛从背后冲出,以殷郊等五位少将军为首,率领军队冲锋攻城。 殷郊右手举剑,心胸澎湃:“杀!” 回应的是无数骑兵共同的意志凝聚:“杀!” 苏护怎会坐以待毙,大军冲出那一刻,城楼上无数箭矢如雨落,击中部分士兵、马匹,顿时血光一片。 但冲锋讲究的就是快,怎能就此停下,姬发抬起左臂圆盾挡住利箭,举剑斩断箭矢,喊道:“冲进豁口!” 面对来势汹汹的进攻,城楼最上方中央的苏护毫无惧意,拉弓放箭,那箭头带着火焰,落到地下被部分白雪覆盖的遍野尸体,即刻燃了起来,原来事先早有准备,里面埋的全是煤油。 大火瞬间蔓延,马见到火光,顿时一惊,姬发来不及拉紧缰绳,与同袍的马撞到一起,掉落在地。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火光,尸横遍野,披风角被火焰点燃,一时间无法扑灭,姬发赶紧解开绳结丢下。 战火纷飞、火光四射,周围马惊人乱,一片混乱,姬发头晕目眩,持剑往前砍,发现并没有人,是幻觉。 他踉踉跄跄往周围移动,见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同袍,赶紧过去帮扶,可还未等他将人扶起,前方飕飕两声,箭矢穿透了胸膛和脑袋,同袍当场死亡。 姬发心头大震,整个人感觉如坠冰窖,他放开身前的同袍,站起身大口呼吸,还来不及细想,远远的,好像听到别人呼喊的声音。 “姬发——姬发——” 是殷郊。 姬发伸出手,被骑马赶来的殷郊拉上马背。他趴在殷郊背上搂着他的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尽管中间隔着厚厚的铠甲,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姬发感觉自己被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全感包裹着。 在这硝烟弥漫的火海中,他的爱人飞奔而来,带着他逃离,他永远可以相信殷郊,就像相信自己一样。方才冰凉的感觉消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从心口传遍四肢。 两个人同骑冲出火围,返回大军方阵,重新见到白色雪地,姬发意识才有所好转,神志逐渐清明。 先锋失利,进不了城门,城楼上的冀州士兵举起武器,大呼喝彩! 回到军阵的众人跪倒在殷寿面前,低头双手行礼,惶恐不已,殷寿神情如猛虎发怒,手上鞭子一挥,狠狠抽在殷郊脸上。 殷郊未有躲闪,被这股力气抽倒在地上,捂着刺痛的脸忍不住“哎”一声,随即噤声。姬发本想伸手扶他,但听见主帅开口,赶紧双手拱礼恕罪。 “殷郊,你未战先怯!太让我失望了!” 殷寿立于身前,如同一座山岳岿然不动,殷郊迅速起身,再度跪下请罪:“父亲息怒!” 周围人跪得更低,连头也不敢抬。 姬发突然直起身子,双手拱礼,目不斜视,替殷郊辩解:“主帅,不是我们胆怯,是马看见火就害怕,不敢前进!” 被人如此顶撞,殷寿神情更是恼怒,丢开鞭子刷一声拔出剑来。 此情此景,殷郊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连忙起身挡在姬发身前,被火烧得黑乎乎的面庞慌张不已,急切喊道:“父亲!” “你们两个倒是情真意切。”殷寿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 还未等二人反应,他用剑刃割下殷郊披风一角,走到马儿跟前,蒙上眼睛,声音如洪钟,发人深省。 “马看到什么是人决定的!” 姬发转头与殷郊对视一眼,均是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