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言情小说 - [G/B]一枕槐安在线阅读 - 第八章。他眼眶微红,像是极隐忍,极艰难,才说出话来。

第八章。他眼眶微红,像是极隐忍,极艰难,才说出话来。

    我是从那一日起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将余桓也带出秘境的。

    却没同余桓提起,只是又和他细细再讨论了一番离开秘境的事。

    之前我总一贯等着对面的消息,却忘了,既然秘境之间能有联系,想必我的声音也可能传到其他地方。

    于是我同余桓又仔细研究了一段时间,终于选出来四个地处,每日依照秘境轮转更迭的规律呼喊几声,以寻得和其他地方的联系。

    倒不知是不是我的诚心有了效果,时间一晃过去两个月,我竟又一次听见了那道声音。

    仍是说得极快的一句“祁烟,你在哪里?”

    这次我没再犹豫,干脆利落报上地点:

    “此处秘境的入口在缮兽山十三峰那一处状似龙头的绝壁之下。”

    对面得了回应,只是一顿,便一连说出来几个“好”字,似乎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你是谁?”说完正事,我总算还是又问了一句,试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会对面接得飞快。

    “申时衍。祁烟,你要记得我。我叫申时衍。”

    轻飘飘三个字的名字,我听着陌生又熟悉,仔细一回想,才忆起永夜陨仙之战,他似乎也是参与了的。只是我们实在无甚交集,陌生得很。

    “你为何要寻我?我们认识吗?”我还欲再问,然而静静待了许久,始终没有回应,于是又试探着叫了几声,没听见半分声响,这才明白是裂缝又关闭了。

    也不知最后这一句话送过去了没有。

    我叹了口气,分明终于做完一件大事,该松一口气,却偏偏心底一时充满了忐忑、茫然、疑惑一类混乱情绪,乱麻似的绞在一块,就生出点心烦意乱的感觉。

    在原处又停了片刻,再次确认这一处裂隙关闭之后,我才收了心思,慢慢往回走去。

    余桓正歇在洞内,余散不知从哪叼来只土豆,赖在他身侧反复拨拉着玩得正高兴。

    我快走几步,到了余桓面前坐下,几乎一刻不停,先将已告知申时衍秘境一事说了出来。

    余桓倒没多诧异,只是略微点点头,又似上回听说一般,道了句“恭喜”。

    我没反驳他,犹豫片刻,又主动问起,“你说我又不认识他,他为何这般执着要来寻我?”

    余桓定定望着我,难得带了几分柔和神色。

    许久,他垂下头,淡淡答道:“兴许只是你忘了。”

    我下意识想反驳,却一时没寻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反倒觉得余桓的设想不无道理。于是便有些心虚的收了声,坐在原地,就仔细开始回想与这个名字有关的点滴事件。

    兴许我们当真是说过几句话的,只不过是我忘了。

    毕竟申时衍这个名字,我听着虽然陌生,却不是全然不识。依稀记得仍在宗门时,偶尔也听过几次这个名字,至于是否见过,实在记不得了。

    坠崖之后我经脉俱断,只剩一处破碎丹田,没了从前习惯的灵力傍身,日子实在难熬。不知是不是因为修为全失的缘故,记忆也变差许多,许多宗门内的事也渐渐记不清了。

    余桓听了我的反应,并未多说什么,只摇摇头,说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当局者迷。”

    我再追问,他便又淡淡转开话题,不多说了。

    同余桓相处了这么久,我自然了解他的性子,若是不想说,再如何追问也无意义。于是便歇了心思,陪他说起其他的事。

    这件事就慢慢翻了篇。

    虽说已经联系上了人,还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但我一时间还是没改掉每日去喊上这么几句的习惯。

    有时明明上一刻还想着今日不必再去了,下一秒走着走着却又不自觉到了相应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我找上余桓谈及此事,余桓还严肃地伸手替我把了把脉,一探虚实。

    得出的结果是,我不过稍稍有些焦虑,想得太多罢了。

    我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只是思虑太重,于是讪讪一笑,松了口气。

    或许当真是心理作用吧。

    在余桓替我判过一番之后,我倒真还不怎么莫名走错了。

    之后的日子除却多了几分期待,同先前也没什么不同。

    余桓仍隔三差五拿自己本就不多的修为灵力哺喂这五个孩子,然后在禁制允许的范围之内陪他们玩闹,教他们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或许是觉得分别的日子近在眼前,余桓近来几乎都允许孩子们陪着他留在洞xue之内,而不是去往另一边更暖和些的地方。

    起初我想着避嫌,还独自去住了几日,然而夜里没了五只毛团子取暖打趣,实在又冻又闷,于是便又问了问余桓的意思,也搬到这一处洞xue。

    照理说,这崖底的气候寒冷,余桓既是蛇身,本该处于半冬眠的状态。然而自我见他到现在的时间里,他歇息的时间几乎少得可怜。

    通常是陪着孩子们躺上片刻,将他们悉数哄睡之后便端坐起身,借着这秘籍之中的稀薄灵力修炼,来填白天哺喂孩子和阵法吸收耗去的灵力。

    只是无论再如何努力,修炼的灵力总比不上耗去的多。

    我初到崖底之时,他的修为大抵还能撑上三五十载,然而到了今日,勉强只剩下十几年的活头。

    有时候我也想,若是我有灵力修为,能渡他几分,该有多好。

    半年的时间一晃眼又过去了,这期间我没再得到过申时衍的任何消息。这个被我反复思念和期盼着的名字总时不时冒出一下,搅得我越发想念。

    分明是还未见到、未来也不知何时才会见到的人,如今却忽然成了心上一道挥之不去的羁绊。

    叫我几乎每日都要默默念上几遍。

    有时闲来无事,我也会好奇,在脑中捏造些我与他相识的可能性。

    只不过毕竟是幻想,多半不切实际切乱七八糟。但好在当事人并不知晓,自然也无处追究。

    就这样,在又一段长达三个月的等待之后,这秘境之中当真又来了一位修士。

    他来的那一日,似乎已到秘境之中的春时。积雪化了大半,四周虽仍裹着寒意,却有丝丝缕缕的暖透进来。

    沉水剑的剑气上沾着淡淡的杏花香气,一扫过秘境,寻得了我的踪迹,便顷刻退去,将消息送到他身边。

    而后,在那阵还未散尽的香气之中,申时衍收了灵力,负剑踏雪而来,在我身前站定。

    他眼眶微红,像是极隐忍,极艰难,才说出话来。

    他说:“祁烟,我终于寻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