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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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在四人间里上吊了。 养老院以前是幼儿园，四人间是以前的教师休息室，老古不知怎么找到房梁上老式吊扇隐藏起来的挂钩，在上面拴了根女士腰带，把自己挂在上面像块直挺挺的腊rou。 老宗是最先发现他的。 老古没有留下遗书，所以就有传闻，老古是被女人骗了。 很快谣言不攻自破，老古的家人来替老古收拾遗物，说出老古患了癌症的事——胰腺的，才确诊一个月，他的亲属甚至还没来得及劝服倔强的老古转去医院接受治疗。 胰腺癌是癌症之王，发现了就很快了，所以大家才知道，老古应该心里很清楚，自己活不长了，于是早就有死的打算。 “这个混球，死哪不行，要死这里！”对于老古选择上吊自尽这件事，和老古不对付的老黄骂得最凶。 “明明之前好好的，突然就不活了！胡主任中风一年都死不了，你倒腿一蹬就赶他前面，真就是急着去投胎啊。” “好好好，早点死了好！” 没多久，老黄就搬出了四人间。 紧接着，老韩也被子女接走。 四人间只剩下了老宗一个人。 老宗没有说，他见过那根腰带，提拉着老古脖子的那根充当绳子的腰带，和齐院长女儿曾经穿的衣服，是一个色。 老古死后，警察来过四人间，不知怎么的，那根腰带就留了下来，可能老年人的东西太陈旧，打眼望去死气沉沉一片，那根腰带混在里面，也难免被沾染灰败的气息，所以才被忽略了吧。 实际那根腰带，是很少见，很鲜亮，很浪漫的颜色，像紫色的云彩，又像蓝天碧海，老宗看不懂那些造型奇特的衣服，但他看得懂这些衣服的颜色表达的东西。 是诱惑。 老古的亲属不是没来找过齐院长。 那天闹得还挺大，也刚好是警察来的日子，以前听说齐院长家里有背景，只不过齐院长这人斯斯文文，待人处事有礼有节，不少人还不信。 直到警察守在齐院长办公室门口，什么也不做，就是不准闲杂人等踏进半步。 老古亲属闹了半天，不仅没为老古讨到说法，揪出那传说中害了老古的女人的半点影子，反被闻讯赶来的小区业主围着指指点点，其中混了认识古家的人，就把老古家儿子争夺财产把爹丢进养老院的事给倒兜出来，舆论瞬间扭转，老古亲属只能灰溜溜走人。 也是这会儿大家才知道，齐院长的丈夫，在警察里有着职位，还是个二把手职位。 自从老古死后，老宗惶惶不可终日。 一面是为老古哀其不幸，一面是为自己身上的一些变化困惑不解。 最险的，莫过于他意识到，老古的事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他再放任自己对那女孩的迷恋，自己就有可能步上老古的后尘。 而随后齐院长主动找上他，更是进一步验证了他的判断。 “老宗，我知道你跟古家德关系不错，古家德的事我也很遗憾，你也应该知道他身体有问题，却选择自己扛下，对谁也不说......我很遗憾，没能早点发现他生病。” “通过这件事，我们管理层开了会，先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接下来我们会趁着小区老改，争取更多经费，来进一步提升养老院的基础设施，改善大家的居住环境。” “得先委屈你一个人住四人间了。” 老宗听后就明白了，齐院长是要堵他嘴，要他对老古的事在口风上和她一致，不要节外生枝，传播不利于养老院的消息。 这一人住个四人间，自然就是贿赂了，但齐院长却说“委屈他”，这就不得不说齐院长这女的城府深了，既没有突然让他住单人间，避免引起其他人不满，同时也切实改善了他的居住环境，让他住那么大个房子，也就没空多嘴了。 要没猜错，后面他进饭堂，可能还能坐上小灶桌了。 齐院长见老宗半天没反应，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老宗，你要相信我们管理层的水平，这件事，对你百利无一害。” 她以为他反应不过来，不能明白她的高明。 老宗走出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时，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沙发。 没过多久，古家福自杀带给养老院的阴影消散，院长千金明丽可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 “猜猜我是谁——” 老宗眼前罩了一双白莹莹小手。 “可、可可、可.......”老宗受到十足的惊吓，用了点气力拉下那双手，他不禁四处看了看，下午三点的寝室走廊，人们都在午睡，没有人过路。 “你感冒了吗？一直咳咳咳咳。”明丽可玩着自己的高马尾，故意曲解老宗的话，一双明眉大眼忽闪忽闪，之前老宗会被这样的眼神迷住心智，现在依然觉得美丽，却也觉察暗藏着不怀好意。 “可可，最近忙吗？好久没见你了。”女孩今天没有化妆，刚沐浴过出来，眉毛鬓毛都湿湿的，却格外清新，面对自然而然散发着年轻光泽的女孩，老宗内心五味杂陈，“你瘦了。” 明丽可愣了一下，眼珠一转，咯咯笑起来：“没有爷爷的支持，可可也无法保持美丽呀。” 老宗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往日刻意嫌小看不清的蚂蚁字，现在能清清楚楚看见有几个零。 昨天，他和明丽可逛街了。 就在小区门口，请女孩吃了一只冰淇淋，还是外卖送过来的。 这是老宗第一次使用外卖，看一次那cao作，就深深地印在了脑海。 不止琳琅满目天南海北的商品咫尺可得，还有那冰淇淋惊人的价格。 这还是小姑娘怕他走太多路气喘，好心让他就在家门口陪伴着，约会。 路过公园的时候，有人在做地推，一张贷款广告伸到老宗面前，又转了个弯，变成二维码伸到明丽可面前。 “美女，加个微信，送你鸡蛋。” “咯咯。”明丽可笑起来，“我要你鸡蛋做什么？” 对方立即就飘了，表情轻浮，举止下流：“当然是——作用可多了，比如敷面膜，你皮肤这么好，肯定经常敷面膜了？” 女孩淡淡一瞥，不屑跟他解释什么叫天生丽质，扬起下巴，挽着老宗就走了。 老宗却陷入第一次和女孩挽手的震惊与欣喜若狂中。 那张明丽可没接的广告单，他接了。 然后老宗为搏美人一笑，开了第一笔网贷。 有一就有二。 为了再每次见到明丽可，都能拿出让她嘴角上翘，眼睛发亮的礼物，老宗干了第二件绝不是他这个年龄该干的事——买盲盒。 “老黄老宗老韩，你们让一让。”老古端着食盘，加入大锅饭座位。 这老干部加入平民座，还端着架子，要坐中间，其他人平日都让着他，这次也不例外，让出中间正座给他。 “你们几个，知道现在的女娃娃都喜欢些什么吗？” “衣服嘛，女娃娃就喜欢这些，逢年过节就爱穿新的。” “那是小女娃，老古问的是大的那种，当然是喜欢首饰，金的，银的，越贵越好。” 听着老黄老韩的争论，老古简直失望：“你们听说过啥叫盲盒吗？” ...... 古家德的话，老宗一直记得。 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的一件东西，并且是他这个年纪难以理解的东西，叫做盲盒。 如果他能买到，就有很大几率打败其他献殷勤的老头子。 明知道自己在走上和古家德相同的路，老宗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他知道女孩只是喜欢别人送她东西，也许她还在收别人的礼物，但只要女孩愿意冲他微笑，愿意正眼看他，他就心满意足。 并愿意为之万劫不复。 “宗老爷子，你还记得我吗？我叫罗强，是德普生物科技的。” 老宗接到电话时，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最新的盲盒。 这支智能电话，是德普生物配给他的，每个参与实验的人都有，本来觉得接个电话还用上智能机，是占了好大的便宜，但一个月后的宗大伟，却开始觉得这款智能机内存太小，很快就会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就是例行回访，您最近情况怎样？有没有任何身体不适？” “没有，挺好的。”老宗说这话时，选购盲盒的动作一点也没耽误。 一边与人交谈，一边用大脑cao作另一件事并完成判断。 对方欲言又止，最后说希望他能回来做复检，并且帮忙填写一张表。 “发过来在网上填写不是更方便吗？”——他差点就说出口。 但他及时打住了。 他答应了对方，抽空过去复检。 知道明丽可会收其他人的礼物，但亲眼看见她收礼物，对着别人泛起甜美笑容的时候，那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特别是，送她礼物的，是老曲头！ 老曲头像个跟屁虫跟在她后面，两人端着西瓜，正在给院子里乘凉的人分发。 齐院长频繁让女儿出现在养老院，无外乎是想让女儿熟悉养老院运作，将来好做管理层——这是把业主集资的养老院完全当做家族企业来经营的趋势。 不用怀疑齐院长能吃下养老院，但她女儿是否能接她的位置，这存在的变数就多了。 至少，她不应该贪慕虚弱，眼皮子如此之浅，老宗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在内心承认了女孩的糟糕之处。 明丽可身形轻盈，动如脱兔，十分狡猾，如果能被一个糟老头子跟随着，那必定是她默许的。 不知道老曲头给出了什么，但万一是他给不起的呢？ 要是再引出第二个古家德，那事情就不会如第一次这么好收场了。 而老曲头，只会比古家德走得更快。 “什么意思？” 女孩那双总是泛笑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老宗。 她在午后被带到一个偏僻角落，老宗在她面前放下折叠好的腰带。 一看见那腰带，明丽可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可可，这是古家福.....就是老古，上吊的绳子。” 明丽可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苹果熟了的薄红色——她生气了。 她怒气冲冲推开老宗，大步离去。 因为走得太快，马尾都飞了起来，在午后的空气里留下一股茉莉花味的清香。 打那以后，明丽可来养老院来得更勤了，也和老曲头接触得更加频繁。 老宗不止一次看见明丽可和老曲头在一起说话，有时好像聊了很愉快的事，还会彼此笑起来。 老宗内心怒火中烧，同时也很难过，年轻的女孩总是水性杨花，无法明辨他人好意。 他决定采取下一步行动。 “来我寝室，想我把腰带交给你mama吗？” 老宗不知道自己是以哪种勇气说出的这句话，他只知道，他说了这句话，明丽可猛地转头，终于在这段故意冷落他的日子里，第一次正视他了！ 可惜他已走远。 这美丽的女孩，一定不知道他的背影掩藏着的高兴，悲伤，害怕，还有更多的，想要让女孩知道他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