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67
高启强尖叫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正坐在他床尾看电视的唐小虎吓得一抖,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了出来。 “哥,哥你没事吧……” 他坐在被子里发抖,好半天才调整好急促的呼吸。他先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腕的绷带,然后才抬起头,电视里正在播放教人训狗的节目,梦里他听到的刺耳的狗叫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刚才做了一场噩梦,梦里老默和安欣都没能搭救得了他,他被送去了赵立冬那里,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jianyin,就在他们要把狗牵进来的时候,他被狗叫声吓醒了。 还好是梦。他松了口气,抚去额上的汗水,疲惫地说,“没事,小虎,把电视关了吧,吵得我脑袋疼。” 唐小虎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关掉电视,又凑过来关切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哥怎么样?出手术室了吗?” 在目送唐小龙进了抢救室之后,他便因为体力不支加上精神过度紧张,晃晃悠悠晕了过去。问这句话时,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多钟,他昏迷了十多个小时,怪不得他一醒过来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没事,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就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的院,今年我哥的生日估计得在医院过了。” 自己亲哥都这样了,没心没肺的唐小虎还在冲着他傻乐,跟着他进到病房的卫生间里,一边帮右手不方便的他挤牙膏一边又补充了些别的事。 “那王八蛋没抓到,默哥说那家伙有人接应,穿过小巷就蹿进了一辆没牌照的黑色面包车里。默哥还挺不高兴的,他记得那车的型号,已经给下面的人放出话去了,在全市范围内排查那辆车,一定要把车主找出来。” 高启强把牙膏泡沫吐到水池里,淡定地说,“找那种小棋子干嘛啊,要找,就找那个下棋的人算账。跟老默说,这事不用管了,让他这段时间多陪陪瑶瑶,我怕姓赵的狗急跳墙,绑不到我就对我女儿下手。” “噢,默哥刚才就来了,听医生说你应该快醒了,就下楼给你买糖水去了。”想到了什么似的,唐小虎一拍大腿,大笑道,“哥啊,你闺女可用不着别人保护,你是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事。” 他把刷牙杯放回水池边上,手舞足蹈地给高启强比划。“就上回那个,划你车那小王八蛋,瑶瑶拿了一大盒鸡蛋,全砸他们家墙上窗户上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就是还是嫩了点,人查监控给她查出来了。现在他爸找上门了,书婷姐在跟他吵架呢。” 这么睚眦必报,能在知道那小混蛋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便毫不犹豫出手报复,不愧是他高启强的女儿。坐回病床上的高启强虽然心里升起了一丝快意,但他的笑容里还是多多少少带了酸楚。他知道唐小虎此刻笑嘻嘻拿瑶瑶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是想要安抚他的紧张情绪,减淡小龙重伤给他带来的担忧与愧怍。小虎这么为他着想,他也只能配合。 高启强握起拳头举到嘴边,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教训道,“怎么能让瑶瑶大晚上的跑出去做这种事,小盛也不拦着她。” “哦,那个时候怕你出事,我们都分头出去找你了,所以……” “等一下。” 高启强皱起眉,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分头出去?你们不知道我出事的地点在旧厂街吗?” 正巧,陈金默就在此时推门进来了。见到阿强已经好端端地坐起来了,这个自带阴郁气场的凶恶男人,露出了一点腼腆的笑。 “阿强醒了?给你带了杨枝甘露,我有记得叮嘱老板,让他多加了一勺柚子粒。” 小虎说,“默哥,我的呢。” 陈金默眉头一沉。“你都多大了还喝糖水,这不是有白开水吗,想喝自己倒。” 说完,他小心翼翼揭开打包盒盖,把那碗黄澄澄的杨枝甘露捧到了高启强手里。高启强于心不忍,自己刚吃了两口,就忍不住喂了勺给小土狗一样眼巴巴看着的唐小虎,喂完一勺又是一勺,看老默脸色越来越难看,怕小虎出门就挨顿揍,他才不敢继续喂下去了。 喝完糖水,高启强将空碗放到床头柜上,冲坐在旁边的陈金默笑笑,粉嫩的舌尖滑过湿漉漉的嘴唇。“默哥,这家好喝的,还是你最懂我的品味。” 陈金默扭过头,闷葫芦似的垂着脑袋说道,“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喝,你都没喝几口。” 高启强又朝他挪了挪,嗓音沙沙地低声讲,“那你也尝一尝,不就知道了吗。” 随后,他勾住男人的脖子,向他忠诚的勇士献上了一个吻。他们吻得缠绵悱恻,一吻结束,他嘴唇微肿,因为陈金默贪心地汲取了全部的氧气,他胸口不断起伏,脸颊也泛起了炽烫的红晕。 “好喝吗,老公。” 一只抓着他袖子的小rou爪,一对湿亮的下垂眼,一句老公,轻轻松松让铁血硬汉陈金默彻底没了脾气。 “……好喝。”老默赧赧着,帮他掖了掖被角。 高启强把人哄好了,才继续问道,“所以是谁给你们递的消息,说我被袭击了的?孙伯还是张婶?” 陈金默摇了摇头。“是赵立冬的秘书。” “……什么?”高启强的表情僵住了。 “小盛说的。他说那家伙突然给家里的座机打来了电话,他接了之后,那个秘书听说你不在家,莫名其妙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一个人出去的,然后丢下句让小陈总少走夜路,急急忙忙就把电话挂了。阿盛感觉不对劲,又联系不上你,就叫上我们几个分头出去找人了。我给小龙打电话也没人接,我猜你俩可能在一起喝酒,就来小龙家这边碰碰运气。” 然后,就碰见那起未遂的绑架案了。 陈金默的运气,和他的运气,还真是都挺好的。他们几个里面,只有老默手里有枪,是陈泰给的。如果先找过来的是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个清洁工。 不过,那个仿佛精神分裂一样的王秘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良肯定是知道这个清洁工杀手的存在的。录音笔在陈泰那里的事,他只告诉了王良。在此基础上,赵立冬一派才能想出这个挟持人质的恶毒点子。 所以王良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呢。自己编篡的剧目,为什么要自己拆台。 似乎是看出了老大的困惑,唐小虎探过头来,一针见血地点评道,“强哥,我觉得那秘书就是想cao你。” “滚你妈的!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高启强扔了个枕头过去,恼怒到耳根泛红。 “本来就是的啊……”顶着对面两人锋利的目光,唐小虎硬着头皮说,“他们这种人,又不像我……我们这样,对强哥你赤胆忠心的。他总得图你点什么吧,不是脸蛋屁股,就是钱财前途。现在他老板要倒,他事业都没了,可不就只剩……” 听到这里,高启强心头一动,大致有了些盘算。 他想明白了。谁说老板倒了,王良就一定会跟着倒啊。 风雨欲来,自己筑巢的那棵大树将要倾倒,说不定,嗅觉敏锐的王良是想要……给自己增加一些未来“弃暗投明”时可以拿来邀功的筹码。 王良打来的那个电话,轻飘飘一句提醒,并没有直接透露任何信息,若有人追究,他大可以推说是对方想多了,自己只是随口关心。如果那个清洁工能成功绑下小陈总,换来了录音笔,赵立冬一派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绑架失败,王良能得到小陈总的感激和信任,说不定,还能在赵立冬垮台后被引荐到孟安一派。无论什么结果,他王良都不吃亏。 这种摇摆不定的三姓家奴墙头草,在他们道上,是没人看得起的。想必,孟德海也…… 等等。 孟德海。 顾不得自己手腕上的伤,高启强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急急地吩咐小虎就近找家商场给他买件笔挺合身的白衬衣,孟局长随时会过来。唐小虎把他摁回床上,贴心地安慰他说,“强哥你就放心躺着吧,孟局长他们在你半小时前就来过了啊,那个时候你还睡着呢。” “来过了?!”高启强一惊,怒气冲冲斥责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 唐小虎赶紧解释道,“那个时候是阿盛在陪着你,他和孟德海去喝茶了,才把我从我哥那……” “……阿盛去和孟德海喝茶了?” “应该就是在对面那家茶楼。”陈金默插了句话。“我去买糖水的时候,看到大厅里有几个戴着无线电装备的人,估计是保镖或者便衣。” 惊吓接踵而来,高启强已经来不及思考了,蹬上皮鞋就要出病房。小虎被老大的激动情绪搞得一头雾水,茫然地说,哥你怕什么,阿盛那么优秀,你还怕他把这桩生意谈黄了吗。 他怕的,就是高启盛的优秀。 他的弟弟年轻自负,急于表现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替大哥分忧。却总是想不到,枪打出头鸟。像孟德海那种强势霸道的领导者,最看中的一定不是下属的才智能力,而是下属能否被他掌控。 一对强强联手,亲密无间的血亲兄弟,显然,不是好掌控的。 不行。他想。他得给他们高家兄弟造出个把柄,让孟德海能轻而易举捏在手里。 出门之前,他从门边的镜子里照见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粉衬衣。他顿住脚步,将扣子又解开一颗,然后,就这么出了门。 孟德海这老东西,真他妈挺难对付的。 高启盛握着一小盏白茶,脸上的微笑摇摇欲坠。他和孟德海从古希腊聊到前苏联,从哲学聊到人文,不管对方抛出多么偏门的话题,他都能侃侃而谈,回答得滴水不漏。即便如此,孟德海依旧没有主动开口,提起自己愿意为那支录音笔付出什么价格。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将话题从金融政策往录音笔的方向引的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了,他本该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哥哥,满面春风(或者说,春意)地走了进来。那件掩不住乳沟的粉衬衣,在胸口大片的凝白肌肤的衬托下,显得尤其鲜艳。 “孟局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弟弟没怠慢您吧。” 说完,便拉了张椅子,连句客套话都没问,就直接贴着孟德海坐了下去。 高启盛怔了一下,他没太看懂哥哥此刻的轻浮做派。他哥应该是极为重视这次与孟德海的会面的,那套精心挑选的黑西装白衬衣还在家里挂着。他也是考虑到哥哥刚刚遭遇了一场袭击,状态不好,才自告奋勇来替哥哥完成这场谈判的。截止目前为止,他表现得都很出色。 直到高启强突然闯进来,冒冒失失地试图色诱孟德海。 他不是在侮辱他哥,他是在陈述事实。否则,该怎么解释哥哥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大白奶子盖到孟德海脸上的sao样呢。 发sao的哥哥,他是喜欢的,他当然是喜欢的。 前提是,哥哥发sao的对象是他,而不是这个能给他们当爹的老男人。 即使内心再疑惑,再嫉恨,高启盛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分毫。因为,他哥在桌下与他碰了碰鞋尖。这是他们小时候就有的小动作,当他们那个酒鬼爹又在餐桌上高谈阔论,吹嘘自己多有能耐的时候,哥哥就会这样碰一下他的鞋尖,提醒他注意观看自己接下来要演的好戏。 哥哥会对着老爹一通吹捧,满眼崇拜地诉说自己有多弱小而父亲有多伟大,把本就头脑不清醒的酒鬼吹得飘飘然,阔气地随手甩下一张一块钱的钞票,让哥哥拿去随便花。哥哥会买来三支冰棍,橘子味或者苹果味,自己一支,他一支,mama一支,meimei太小了不能吃,吃了会闹肚子。 他们兄弟之间自有一套默契,无需开口,甚至无需视线接触,鞋尖轻轻一碰,他就知道哥哥又要开始骗钱买冰棍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帮哥哥撑起戏台。 “孟局长,我弟弟吧……刚毕业,不懂事,怎么把您请到这么寒酸的地方来了。这样,我做哥哥的替他赔个不是,我在晟兴定了位子,那里的茅台……” 高启强只顾着自说自话,直到发现孟德海从他落座以后,始终保持着同样的,看似宽宏的客套微笑,声音才逐渐弱了下去。 孟德海屈指敲一敲桌子,平和地开了口。“小高,你弟弟挺懂事的,倒是你,一进门就坐在这里,你觉得合适吗?” 高启强尴尬地笑了笑,刚要再说些恭维话,就被那双眼睛里熟悉的寒凉吓得噤了声。 也是到那一刻,高启强才突然意识到,虽然安欣寄养在安家,表面的性子似乎也随了安长林的随和淡然,与世无争,事实上,孟德海才是安欣真正的父辈。他们眼睛里埋藏的东西是相同的,一座森冷威严的皑皑雪山,居高临下地倾压在他人头顶,给人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唯一的区别就是,和孟德海这座大雪山比起来,安欣,只能算个小雪堆。 看来上次在安家吃饭的时候,孟德海那时对他,还算是态度和善的。 他的腿肚子开始打哆嗦了。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在提醒他逃跑。 行不通的,别试图耍花招了,他的市井伎俩不可能骗得过孟德海的。 他的大脑在给他发出警告,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演了下去。 他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双手捧到了孟德海面前,殷切地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孟局长,我高启强别的不行,伺候人是强项。” 孟德海没接他那杯茶,反而双目睐起,若有所思地靠在了椅背上。“小高啊,你拿录音笔钓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高启强转过头去,瞪了弟弟一眼,又转回来赔着笑说,“我早骂过我弟了,这事就是我们做的不对,配合您的工作,本来就是我们老百姓应该做的,怎么能跟您讨价还价……” “录音笔的事,是你弟拿的主意?”孟德海起了点兴趣。“你是做大哥的,听安欣说,你的弟弟meimei是你从小拉扯大的,你不该是一家之主吗?” “什么一家之主……”高启强勉强撑着层笑,端茶杯的胳膊微微发抖,受了伤的右腕抖得尤其厉害,茶水都快要泼出来了。 “孟局长,您应该也……也听说过,我是……做那种事的,本质上跟女人差不多。我们家的男人,其实,就阿盛一个。只要阿盛能有出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当然也包括……” “高启强!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高启盛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尽管声音尽量压低了,却仍听得出其中压抑已久的愤怒。 他的愤怒,九分是演出来的。他终于明白他哥的目的了,高启强给自己树立出了一个矮小的形象,愚昧,短视,肤浅,低自尊,盲目地崇拜权威,毫无主见,能有今天全靠弟弟在背后出谋划策。他高启盛有一个拖后腿的废物花瓶哥哥作为显而易见的弱点,自然比有一个同样思维缜密野心勃勃的哥哥,更能让孟德海放心。 十岁时被安上的盗窃罪名,十三岁时放弃的上学机会,二十九岁时在提前对着镜子演练了十几次的重要会面中装疯卖傻形象尽毁,他的哥哥总会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为他做出牺牲。 他心如刀绞。他照单全收。 他以后会十倍,百倍地偿还给哥哥的。他想。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爬到顶端,哪怕需要踩上哥哥弯下的脊背,他也不能心软。 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些年他们两个都付出了一些代价。他哥被欺辱,被性侵,被殴打,而他得眼睁睁看着他哥遭受这一切。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精神层面感受到的所谓痛苦与哥哥的真实遭遇比起来有多微不足道。他越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对比,就越怨恨。他怨恨身为既得利益者的自己,偶尔,也怨恨始终把他当成小孩,坚持把他护在怀里,自己承担下全部风雨的哥哥。 他不得不承认,顶替昏睡的哥哥去见孟德海时,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他当然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从来都是哥哥做那个首当其冲的人,这一次,不,从这次开始,所有的腥风血雨,都让他来面对。 可哥哥还是来了,来充当阿喀琉斯的脚踝,衬托亚伯的该隐,哥哥不懂这些典故,哥哥只知道,要尽力把自己引以为豪的弟弟往高处推。 哥没做错,他也没做错。只有他站得够高,他才能抱着他的哥哥,过上无人打扰的幸福生活。 听到弟弟的斥责,高启强顺势将茶杯顿到了桌上,只用了一秒,眼睛就变得湿润了,再一眨眼,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高启盛,你嫌你哥给你丢人了?”高启强声音哽咽,他低下头,无措地抹了把脸。“我,我就是想帮你的忙,阿盛,我就只会这个……” 其实这一招风险很大。只要孟德海和他的养子多聊几句,就能从安警官那里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高启强。他不是长了条漂亮尾巴的空脑壳观赏金鱼,他是擅长隐藏獠牙的食人鱼。 之所以敢冒这个险,是因为,他太了解男人了。老男人的性功能日渐衰弱,便总想要证明,自己仍在其他方面优于年轻男人。 他在做男妓的时候,曾经和一个罐头厂退休的副厂长保持过很长时间的“皮rou关系”。之所以打双引号,是因为那个副厂长已经没那个能力做那档子事了,他就只是陪老头子说说话,卖卖惨,掉几滴眼泪,做几顿饭,让老头子抱着摸一摸,就能轻轻松松敲来大半退休金。有一次他被老头的儿子堵了个正着,那男人上来就要踹他,骂他是个丧尽天良骗老人钱的臭婊子,老头子气得捶胸咳嗽,对着儿子破口大骂,说阿强什么都不图我的,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用不着你来教我看人。 做爹的,是永远不可能承认儿子对了,自己错了的。 尤其是,孟德海,和孟德海教出来的安欣这种,几乎从不会出错的精装版的爹。他愿意赌一把,除非证据确凿,孟德海和安欣,在看人时,都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他人的意见。 “上次跟你们父子吃过饭之后,长林对小陈总评价可不低,怎么今天……跟没睡醒似的。” 孟德海似笑非笑打量他,似乎是还没有消去疑心。他结结巴巴地说,那天是我爸教得好,然后,想到了什么主意似的,高启强眼睛一亮,改口道,孟哥,我确实是没睡醒,现在头还有点晕。 孟哥?孟德海蹙紧眉,不等他对这个称谓做出反应,一团柔软娇嫩的粉蒸rou便砸进了他怀里。那只腕上还缠着绷带的手,不偏不倚,按在了他的裆部。 “孟哥,哥哥,我头晕……” 就在他明确地感受到掌下老男人的性器官有了升旗的趋势的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拿开了。 老男人的手心宽大干燥,覆有硬茧,握上来时将他的皮肤磨得生疼,要是摸的是他的xiaoxue,一定几下就能摸出水。 他不合时宜的想入非非,被老男人毫不客气地打破了。 “头晕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病。” 在经历了一次性sao扰之后,大概是终于信了他们高家唯一有脑子的是高启盛,孟德海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有正事要和启盛谈,客客气气把那包绣花枕头送走了。 成了。直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高启强才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 然后,兴许是乐极生悲,他拉开包厢门时,迎面撞上了一张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安……安欣。”他僵硬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压下去。 “安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跟在你后面过来的,你没发现吗,那你警惕性不太高,要加强。” 安欣说得轻描淡写,并没有对自己站在门外听了全程的荒谬表演给出任何评价。高启强心虚到后背冒汗,不管是兄弟内讧还是故作天真,都是他给安欣演过的旧戏码,如果安欣此刻全部戳穿…… “叔,我去送送小陈总。” 安欣的话,让他暂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也只是暂时,他走到拐角,确定四周没人,便转向跟在他身后的安欣,沉着脸开了口。 “安欣,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得提醒你一句。孟局长,只是你叔叔,不是你亲爹。” 安欣的脸,同样沉了下去。 “高启强,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就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养子,别以为人家就能百分百信你说的话,所以你最好也别瞎去孟德海那里嚼舌根。 他刚要出言嘲讽,就被安欣握着肩膀抵到了墙上。安欣难得情绪这么激动,手指都在不受控地发抖。 “他不是我亲爹,所以你觉得,你在和我谈过恋爱之后,再去和他建立那种关系,也是合乎伦理道德,没人有理由指责的是吗?” ……啊? “孟叔他老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看不懂安欣在发什么神经,但太子爷一不高兴,他就高兴。高启强抬了抬眉毛,挑衅道,“老什么老,孟局长才刚五十吧,男人五十猛如虎,安欣,人家孟局硬起来的速度,比你要快多了。我看你才不行,我高启强要谁都不要你,听明白了吗,我不要——” 那个“你”字,被安欣吞进了嘴里,急匆匆咽了下去。这个突然压到他嘴上的亲吻,并不让他有多意外。安太子是这样的,独断专行,不想让你说完的话,总有办法打断。要么掐住你的喉咙,要么堵住你的嘴。 亲就亲呗,又不会少块rou。高启强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然而刚闭了几秒,就又惊讶地睁开了。 他的脸颊感受到了湿意,仿佛有水珠滴落到上面。 不,不是水珠。 安欣……被他气哭了? 这人,说句不行就气成这样,气性这么大吗。 砰的一声,紫砂茶杯摔到了市政法委办公室的地板上,摔得七零八碎。王良蹲下去将碎片捡拾干净,换了个新杯子端来一杯热水,拧开药瓶,熟练地倒出了两粒降压药。 “领导,再生气,药还是要吃的。” 赵立冬撑着额头,疲态尽显。“还吃什么吃,这都火烧眉毛了,我哪有心情管血压。” 王良只能宽慰道,“虽然咱们没能抓到小陈总,好歹,他们也没能抓到过山峰啊,他们没证据证明是我们派人做的。” 这句话多少还是起到了点作用,赵立冬长叹一声,接过了水杯和药片。 “领导,还有个事……” 在赵立冬吃完药后,王良观察着领导的脸色,小心地说,“那个李有田……说他有个外甥还是侄子,生孩子了,过两天村里会大办一场,想请咱过去……” 砰,第二个杯子也遭了殃。 “他还有脸凑上来!他那个儿子办的那叫什么事!” “我也批评他了,但他说,他打听了名单,这次要来的宾客里,有一位比较特殊,所以他才壮着胆子来请示一下。” 赵立冬的情绪这才平复了些,他狐疑地看了王良一样,问道,“有什么特殊的。” “安局长家的公子,安欣,也会过去,说是替好友李响送贺礼的,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所以我想,我过去盯着点,是不是比较好。” 得了领导的首肯,王良笑了笑,将手中的杯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发生了绑架案这么严重的事情,安欣这个精神状态堪忧的控制狂这段时间应该是会把高启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的。 他和小兔子,想必很快就又能见面了。他还等着听高启强的道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