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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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羽生倚在栏杆上,一封封分拣着油毡口袋里那摞信件,太白山下过几场大雨,现下是难得放了晴,飞回的传信大鹰立在他身边,正细细理着翼上的羽毛。 “……这些是昭明苑的,这些是香局的,嗯、流铢亭也有……” 他做事向来妥帖——各辖区之间除去水陆两驿彼此通传,还会以专门驯养的巨鹰寄递讯息。机枢府的机要密信并不经由他手,往来的俱是各部的私人信件。阁中人出入频繁,谢羽生却早把有人长居的住所都记熟了,他脚程也快,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送遍整个山头。 今天一如往常,三十余件信奔走间不觉就只剩了一封,他又瞧了眼信上的名字,迈步跨进含锋苑的院子里。 “段先……生?”谢羽生迟疑一瞬,脚步也跟着停了。 院里的石几边上,段红镜正弯腰从腿上薅下来一只毛色斑驳的豹崽子。 他拂过衣摆,抬眼去看来人,谢羽生还跟那只让他拎着后颈的小东西面面相觑着,小东西凶神恶煞,冲信使呲了牙。 “又有信?”段红镜问他。 谢羽生回过神来:“——啊对!”他把最后一封薄薄的纸封递到段红镜手里,“还是剑南道寄来的,这回倒没附包裹。” “多谢了。”段红镜向谢羽生颔首致意,又指指几上茶具,“坐下歇一歇?” 他从头到脚都是往常一样得体的样子,偏此刻手上提了只张牙舞爪的且不甚蓬松的毛团,且那毛团扭得大有喧宾夺主之势,谢羽生憋笑憋得难受,强压下嘴角同他告辞:“不、不必了,我那儿还有事情要做呢,改日见!” 段红镜也不留人,看着信使带上院门,他一手拿着信一手拎着豹崽子回了屋。 豹崽子是万霜临走时寄在他这里的。 那少年不知如何在树林子里捞了只瘦弱得勉强只有幼猫大小的黑毛团,许是让什么东西咬过,它腹上还有个狰狞的血洞,身上的杂毛都跟血一起擀了毡。彼时万霜捧着这一团半死不活的生命冲进他的院子里,来求他“想想办法”。 办法当然是有的,伤得再重在阁里也能吊条命回来,只是少年关心则乱,求错了人。段红镜告诉他一个名字,让他去药坊找这人来医。 少年匆忙道谢又飞奔而去,段红镜想了想,觉得那半身都快僵了的小东西实在像没什么活头,真要他来想办法,该由着在树林子里自生自灭。 所以当万霜带着能跑能跳的小豹再来时,他是有些惊讶的——这当中不过月余,想来那位药坊友人的确用了心。 豹是黑豹,只是背上毛尖儿参差着灰与白,像尘土或者落雪,万霜就叫它“小雪”。 三个月前万霜被派往剑南道暂驻,临行前支支吾吾地把仍需上药看护的小雪托付给他,于是这些日子里,段红镜一向安静的屋里就多了个上蹿下跳的祖宗。 黑豹小雪悄无声息攀上房梁,却被尾巴连累得一个趔趄,四肢各自为战,险而又险地才找回平衡。段红镜早听惯了这样的动静,也不去管它——他手里的信纸薄薄一页,墨色小字正努力整齐地凑成队伍,通篇同以前一样的琐碎日常与问候,落款是写得最端正的两个字,万霜。 信纸被搁回案上,沿着折过的棱晃了晃。段红镜往窗外看,宿雨打过的树影格外清晰。信里人问他屋前的花还开吗,他瞧着还剩些残红的枝头,想今年的花期大约就到这里了。 含锋苑中,段红镜分管的部下里仅有几人常驻阁内,故而许多时候,繁杂琐碎的要事都得由他亲力亲为。督造验收完成这一批次的链刃后,天色早已沉沉如墨,穿过无星无月的夜幕,段红镜回到了住处。 雨声骤起,真如墨滴坠落般笼罩世界,再往下,墨又成了浓朱砂。雨滴尽头的水雾里,正站着个黑衣持刃的少年。 脚边是扭曲狰狞的人形,面目模糊的,七窍手脚都涌出黑血来,喉中嘶出的一点气音也散逸得微弱。少年垂眸瞧人形挣扎,由着雨水冲刷手中链刃,血色洗去之后,那上面竟激起淡淡的暗色气雾来。 “清理干净了么?”有人从外面匆匆而来,“时间不多了。” “红哥儿?” 少年把链刃负在背上,脚边的人形已不再动作了,他俯身在颈边探过了脉搏,湿滑冰冷的皮rou下生机断绝,少年起身迎上同僚。 “好了。”他声音低低的,“走吧。” 同僚绕过他,持着短匕又扎进地上人的心口,片刻后拔出来,小股的血柱很快流尽了,“得万无一失。”同僚这样与他说。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随那人一同往外去。 “师兄怎样了。”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发了问。 同僚只是摇摇头,不再回答。 少年的视线虚化了一瞬——是了,生死从来都不是小事,只是他一直在对岸站得太远,以为自己能做永恒的旁观者。 亮银的闪电纵横漫过天幕,少年猛然抬头,身边人像雾那样消散而去,满天满地的雨霎时都晕成了血色。 惊雷坠下云间,段红镜让骤来的一声炸响震醒了。 他和衣睡去许久,小豹子团紧了钻在他膝边,毛是蓬的,犹被那一响雷声骇得发抖。 屋外正是山雨倾盆,梦幻里的世界很快跟着雨幕溶解殆尽。段红镜起身,榻边未插的木窗早被风吹开了半扇,雨水布阵一样洋洋洒洒了整张书案,镇纸笔砚无一幸免。 他关好了窗,却见脚边有片亮色,拾到手里方看清是先前那封信。 ——可也看不清了,那上面许多的墨字晕成一片,风雨无意,单只吹落了案上这张纸。 又一声惊雷响在院落里。 春末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冷,雨全斜进檐下,趁着寒夜浇透了少年人染血的单衣。 万霜努力贴紧墙壁,墙也冷,所幸过度的失血让他开始感受不出什么温度。他在那片残垣下浑身都发着抖,没什么力气支撑便只能靠坐着,只剩手还死死握紧着链刃,柄上的晶石沉默着刺进了他的掌心。 剑南道的雨会下一整夜,万霜按着侧腹的血洞等天明。这次难得的刺杀行动里他是难得的幸存者,可是此时此刻莫大的幸运似乎不再眷顾他——万霜能清晰地觉出自己一分一分冰冷下去,以至于他再也注意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挨过了战乱的烈火,又从太白冰雪里重活过,怎么能死在锦城这个寻常的春夜里?任务完成了,引命匣还等着他去复命,他还太年轻,还会有更多的任务等着他再出发。 ……再找些必须活的理由呢? 如果这样就好了,他想,如果真的有人在等我回去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是笑了一下。 一切放不下的在笑过之后都落了地,只有手握得太久,蜷曲的指节已经僵得松不开古雪的握把了。 血和雨一齐透着腥,榕树的枝叶后透出一线朦胧的晨光,万霜抬眼去看,有人披着光从那里走到他面前来,为他撑了一把伞。 视线模糊不清,那人仿佛也只是个光斑一样的幻形。他去叫那人,简单的几个字早在口中翻覆了无数次,可是咽喉烧灼,声音嘶哑得连他自己也听不真切。 我是活下来了,他想。 然后少年就在晨光和春雨里昏睡了过去。 段红镜屋前的花落尽那天,万霜回到了凌雪阁。 他这样的幸存者理所当然要挨过阁里的层层审查,万霜事无巨细地一遍又一遍重复讲述那日的经历,直到一切都核实完毕,这场成功的外派才算尘埃落定。 锦城一夜幸有后援小组搭救,万霜带着几乎贯穿腰腹的伤活了下来,然而时间紧迫,他修养不几日便踏上述职的归程。这一路奔波无休,及至结束问讯再走出机枢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巨鹰迎风,把少年送到了山的对面。 按了按仔细揣在胸口的小包裹,万霜深吸一口山风压下脑中的昏沉,心又开始惴惴跳动——临行前夜一个无端的梦让他辨不清真与幻,零碎散落的梦境片段里,似乎有人浴着半身鲜血同他道了别。 熟悉的院落和小屋也如常安静,思念盖过近乡情怯,万霜轻轻推开了那扇房门。 “……段先生?” 光线穿透尘埃飘在空中,一切陈设如旧,只是无人应他。刚迈进屋里,书案上黑色的影子就警觉地冲他伏低了身子。 “小雪!”万霜慢慢走过去,那小豹子闻见熟悉的气息,贴近他探出的手左右嗅嗅,方认出这阔别数月的救命恩人。轻车熟路跃进人怀里,万霜让它结结实实舔了一口。 舌面的倒刺刮得他犯痒,万霜把油光水滑的黑毛球团进怀里从头到尾看了几圈:“……伤都好全了,个头也长了,几个月不见就这么大只,我再出去一回是不是要抱不动你了?” 小崽子扭来扭去不老实,万霜索性靠在墙边坐下——以前他惯坐在那里瞧着段红镜工作——他拿手指头逗着小雪,又问它:“段先生是出门去了?” 小雪充耳不闻,追住他的手轻轻地磨牙。 窗外霞色渐收,万霜想了想,准备就在这儿等着段红镜回来。 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内室的榻上。 唤醒万霜的是恍惚之间嗅到的一丝冷香,那气息暌违已久,似有若无地把他从昏沉中带了出来。 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段红镜屋里真正的入睡。以往情事过后,他从来不愿停留,怕脏了枕席,也怕清醒后再对上段红镜的眼睛。然而这不知何时入睡的一觉黑甜长久,竟是场无梦的酣眠。 床帐没有放下,几上燃着盏昏暗的灯,万霜借着光绕出屏风,就看见了段红镜在书案边端坐的背影。 “醒了?”段红镜听见了脚步,侧头看去,归来的少年全须全尾,只脸颊消瘦了些。 万霜正正迎上他的目光,灯火微微跳动,眼前人的面目就在清晰和模糊之间往复。他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走到段红镜的身边,搭着圈椅扶手蹲下去又仰起头,轻声道:“我回来了,段先生。” 他手指勾着段红镜的衣袖,布料在指尖拧过一圈,仰望的少年眼神疲惫却热切,段红镜捋过万霜睡散的头发,拍拍他的脸颊,说道:“多谢你的礼物。” 这些日子里,万霜寄回的信常有附件,干制的白色珙桐花苞、油纸裹的小叠胡麻糕饼、一节铸层清晰的古刀断刃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琐碎同星子一样历乱无章。 然而此时真来到段红镜的身边,万霜却忽然窘迫起来——他现在回想一遍寄出的那些东西,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毫无价值,又如何能被称作“礼物”? 想到这里,他忙摸出还揣在胸口里的小包裹,层层展开布巾,那当中显露出一块幽沉的晶矿来。 “先前那些……都是胡乱带的,也不能算什么礼物。”少年后知后觉着不妥,面上泛了红,声音也带着歉意,他把手举到段红镜面前,“这一个,段先生看看怎样?” 段红镜从他掌中拿起那块有些分量的晶矿,往案上灯火明处去细细观察,万霜在一旁把下巴尖儿垫在搭着圈椅的手上,偏头去瞧他的神色。 手中的墨色光华流转,又于灯下映出里面许多纵横的暗金纹路来,行云流水便如金线入墨,且半掌大的石头竟挑不出一处瑕疵,实属是难得。 这不是寻常地方能够挖到的晶矿,段红镜曾在野山峭壁上见过一簇,生得陡且险,然而美则美矣,却并不是锻冶可用的品类,他从不为无用之物驻足,所以便也只是见过。 “是不错的材料,”晶矿切面光滑,段红镜将它与案上铜制的镇尺置于一处,又对万霜道,“若对此道有意,往后再去勘察,你可以随我一起。” “……!多谢段先生!”万霜眼睛亮起来,矿藏上他未有丝毫涉猎,只把越少见的当成越珍贵的,现下段红镜说“不错”,那必是真让自己碰上了好运气。 这样快乐的心情伴着他一路回到自己的住处。天早黑透了,春夏之交的晚风吹得少年的心也软,万霜头上顶着小豹子,古雪稳稳地背在身后——他竟油然生出种从没有过的踏实与幸福。 从半山腰上走,路过月光给主阁的影子,腹上那处尚未大好的伤突然扭转般疼了起来,撑着膝缓了一阵压下额上的冷汗,他算算时间,是该换药了。 还没进院子小雪就顺着跳上檐去,在檐角卧成个毛球,万霜瞧了一会儿,见它也不像要惹是生非的样子,便由着它去。 其实晌午过后就该换药,他轻装简行,需要记挂的事也不过是照料自己,只是那时的心乱作一团,连这事也给忘了。进屋点了灯,药纱层层绕下腰腹,末端粘连着伤口皮rou牵扯起些微血色,万霜闭住气,顺着把那块纱从rou上撕了下来。 痛却是从里往外辐射的,肌rou蓦地绷紧了,他指尖发冷,咬着牙捱过这阵又取药粉敷上,这回疼得倒轻些,待再缠好伤口,麻痒反占了上风。 吹熄灯盏只留月光,万霜妥帖地躺下,合眼许久过后又慢慢睁开——计划之外的那场睡眠让他实在太过清醒了。 一切熟悉的都回来了,段先生,凌雪阁,他的小屋,从踏进太白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缓冲地涌向了他。阔别的三个月再回看就像链刃舒展又合拢那样飞快而无迹可寻,而这样的轮回还会恒久地重复——只要他活着。 蓬草在风里飘转,便总是幻想能有什么把自己留住。 万霜蜷起身子,无端觉得有些冷,布衾单薄,不够拥暖少年的躯体。别过那些年轻的愁绪,他就还是想着梦里人,脸深深埋进被中,房中沉谧的夜色也跟着绮念流淌起来。 男人留在他脸侧的触感像还没有散尽,皮质的手套隔绝了肌肤与温度,可那本也不是万霜奢求的。在遥远的地方他靠着记忆就能温暖自己,离得近了又只要一点触碰就能引燃身体里的焰灰,所以怎样都好,哪怕那双手是扼在他的喉咙上呢? 万霜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样他反倒情愿去赴死了。 于是他在被中的喘息忽然重起来,手摸索着探到身下,在黑暗里抚上性器的顶端。 指腹柔软的茧几乎一瞬间就挑起了欲,他久未抒解,积压的渴望来势便汹涌,从冠头到茎身一点一点磨下去,等手捋到根部贴近小腹时,那东西已经勃勃地跳动起来。 惯使双兵的手每根指头都灵活,yinjing发了烫,虎口就带着顶端泌出的清液圈紧了细细地摩擦。该是要轻一些的,细嫩的皮rou不堪这样的手法,已经泛起一点热痛,可他还觉得不够,关节往中间推折,指掌和性器间便再没有一丝空隙——在偶尔停下的瞬间里回味被自己回味过许多次的旧事,在那些旧事里,他本就应该被如此对待。 性器在指间湿滑起来,万霜张着嘴呼吸,潮热气息就这么积淤在堆叠的布料之间,一开始他还能压着喘息的节奏,现在就只能放任凌乱的气声响在自己耳边。快感让他压着碾着从下身往上蔓延,先前还泛冷的身子这时候已经热得发了薄汗。他顺着情欲的脉络抚过自己的腰腹胸口,路过的每一处旧伤都像在黑暗里泛着痒。 直到手指触上乳尖,那具还算平静的躯体突然发起了颤。 精铸的小铜环还坠在他的胸前,让体温暖得不透丝毫凉意。此时此刻,让它穿过的那粒嫩rou早暗暗硬挺起来,指尖一碰一捻,穿胸而过的敏感就带他闪回到从前的夜里——段红镜的手底下,铜针的尖锋不止一次地刺进他的胸膛。 那里的小伤口早就不再流血了,一些幽微的牵扯疼痛轻易就被酥麻的体会尽数笼盖过去。身下紧握的性器连筋脉都热胀着膨出来,床褥被少年的挣扎带得皱起,他腰身也使了力,迎着cao进自己的掌心。 满是浊气的狭小空间压得万霜头脑昏沉,竟沉在欲海里忘了自己的新伤。快乐跟着痛楚一起从体内满溢出来,yinjing颤抖着淌出稠液,腹上的白纱再让新血浸成红色,熟悉的难忘的,现在都回到了他的身体上。 他在射精的时候屏住了呼吸,一路从记忆里挑挑拣拣,竟也如法炮制出令人目眩的高潮来。 “还能……” 还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那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刚得释放的性器还需要苛责,五指都拢住铃口,要抵着最敏感的顶端缓慢无情地动作;抽搐着要合拢的双腿不能就这样并起来,需得打得大开了,以接纳下更加过量的刺激;再往身下探,早就含满了水的女xue应当让他的手指贯进去,勾进花心顶开软rou翻搅抽插,直到那里涌出粘稠的潮液来。 一丝不苟地把这些手段都用在自己身上,前后俱来的快感就残忍而清晰地把他击穿了。 yinjing烫得厉害,随着小腹抽痛往外流些稀薄的精,双腿再撑不住了,软下去又辗转摩擦着夹紧了会阴,而手指深陷在紧窄湿滑的rou缝中间,痉挛的xue就这么失禁般淌着水。 万霜口中咬紧了,那是布衾的一角还有几缕鬓边黑发,含在唇齿之间仿佛某种能抑住呻吟的灵药,可就在这几重绝顶之下,他还是含糊地叫出了声音。 “——唔,段先生……” “我……” 少年的半身都还在无法克制地抽动,可是口中的声音已经哽咽进喉咙,头脸全陷在枕被里,眼角滴滴溢出的泪水就像夜露一样悄然隐没在昏暗之中了。 他终于觉得自己累极了,就在这样的热潮中沉沉睡了过去。这一夜,段红镜没有入他的梦。